第一百二十三章 山村夜话(2 / 2)
“那你得问他本人及父母的意见。”
“这些意见我都问过了,大致的意思,就是把他的姓改过来,名倒不改。毕竟,他的大名是养父母取的,人家也有养育之恩,咱二蛋是个忠厚人,不敢忘。倒是身份证户口什么的,这得你们公安才解决得了。”
于是,胡公安就给他介绍了户籍政策。包括个人提出申请,这里派出所出证明,拿到县公安局盖章,然后到河南那边的县公安局找户政科,然后要办新身份证,这一类事情,虽然都可以办,但需要走完流程,起码得一个月以上。
“你的意思,这些能够办?”
“当然能够。毕竟,他这是因案子问题发生的,我们都有证明的。”
支书一拍大腿:“哎,我就要这句话。他王家有后,实质上和名义上,都行了。人家二蛋,保留他养父母取的大名,我觉得,也是对的呢。”
身边几个老人同时附和到:“对着呢。咱们村里出去的人,都忠厚着呢。”
一个年轻人,牵动如此多众人的心,得到大家如此隆重的欢迎,这个人生巅峰,是冬子所见到的最震撼人心的现场。
其实,在我们农业社会的传承中,积累出来的乡土文化,已经把本乡土的人与血亲之间,划上等号了。从刚才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村里人之间,都是以亲戚的称呼来的。不是说他们一定是亲戚,但他们之间的交往规则,一定是按亲人的标准来进行的。就像冬子与葛校长一家,如同真正的亲人。
冬子此时的内心是矛盾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二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亲生父母在寻找自己,而自己此时产生了一个哲学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产物,如果没有这些关系存在,你都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活,要活成什么样。此时,冬子在内心中,已经隐约产生了想寻找亲生父母的想法。
二蛋回村的这种被亲情包围的盛况,这种一人命运牵动全家甚至全村情感的情况,让冬子体验到,一个人,在亲情血缘之下的价值。
他想,自己是不是也在所谓的宝贝回家的网站上去登记呢?但从无线索。更何况,在他内心中,自己是否是父母亲生的,也有疑问。毕竟,当年看到的血型结果,有可能是被医院查错了的,这种可能性虽然小,但依然存在。
而廖苕货的话,也有可能是为了故意刺激冬子而说,当不得真,毕竟,他是个无赖。
更重要的是,父母对自己的感情,对自己多年的呵护,让他凭心而论,是比大多数同学,得到更多爱的。比如爹爹家的孙子孙女们,也是冬子小时候的伙伴,他们的父母有时候,就没有那么纵容孩子。
但是,冬子总有一种冲动,在今天更甚,他想把自己的身世,搞清楚。而即使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也没关系,除了自己有血亲的父母外,容城的父母永远是他的父母,他可以选择,像二蛋一样,甚至不改名字,永远祭祀他们,不忘记他们的恩情,做一个忠厚的人。
大家开始说到今天这个合作社。其实,附近有几个山村,也是可以办旅游点的。但是,没有大家信服的带头人,毕竟没有公道的人,大家为利益就会扯皮。这个村的老支书,是大家认可的公道人,他的话大家信,才能够组织得起来。
胡警官说了一个事,就是另一个村的。一个原来在外地当包工头发财的老板回村了,准备投资也办一个旅游点。刚开始大家看到这个村办成功了,他们也跃跃欲试。结果,只办了两个节,也就是只存在了一年,就办不下去了。
“为啥?”
“分配不公呗。比如,老板想,我投资最多,我当然得分最大股的。况且,公司的经营,也得我说了算。他怎么算?会计是他舅子,出纳是他妹夫,什么账都说不清楚。而村民呢?只是想,你虽然投的钱的,但我们也出了钱,账目起码要明白吧?”
有老汉说到:“不像我们村啊,我们支书,把每天的账,会计算好后,第二天,一定写在黑板上,所有人都看得见。”
胡警官接着说到:“不要说账目不清。劳动报酬也不同。他的亲戚安排在关键岗位,工资还高。农民们就不愿意了,你坐在屋里打算盘,好处算精了,比我们这些扛柿饼的、跳秧歌的,挣得多,我们下力多,跟客人陪笑脸,还挣得少,这不公平。但是,会计出纳是技术岗位,人家多拿点,也合理,怎么说得清呢?”
另一个老汉说到:“那要说会计出纳工钱多,那厨师算不是技术?是不是也得多拿?村里人嘛,有力出力,尽自己的能力,工钱,倒不应该区别太大了。这把好岗位都安排亲戚,搞有亲有疏的,肯定不长。”
胡警官笑到:“莫说他不长,一年就垮了,老板与村民的投资,都没收回来。老板说,村民不感恩。村民说,老板赚了黑心钱。还有人向上面报,要求查账,更是笑人。”
有人问:“查账,有没有搞假呢?”
“那是个什么账啊,几乎是个乱记的流水账,收支都没分清,怎么算?不过,外面请过来查账的会计倒是个厉害的角色,他通过找大家估算,也得出大致的结论。就是账面上,老板并没有多大出入,即使有漏洞,也是小钱,估计主要是管理不严的原因。但村民们不买账,说老板照顾自家亲戚,找个不会记账的家伙当会计。更有村民说,这是村里没赚钱,如果赚了钱,怕才会贪污的,故意把账记乱,就是为今后贪污作准备,这就不好说了。”
下面有人问:“那老板后来咋样了?”
“人家搬到城里去了,说是这辈子再不回村了。你看看,一个村的乡党,弄成这样,不是因为钱?”
而此时,一个老汉望着在另外一桌跟其他人谈天的村支书的背影说到:“我们村,要不是有他镇得住,莫说二蛋家保不住,我们这村的生意,也保不齐了。”
冬子问到:“为什么叫镇得住?”
“人嘛,不都是见钱眼开的。有客人给小费的,他也接,有客人丢了东西的,他也黑。钱不是大钱,把规矩和名声坏了咋整?咱们村忠厚,这才引得外面一个好声誉,才有好生意。支书在,这风就刹得住,因为,他没有私心。”
原来,在刚开始办旅游时,村民们虽然经过了培训,但操作起来的随意性,把旅游搞得不太正规,村支书不怕得罪人,天天就批评,甚至在广播上点名。而大家却并不对支书的行为感到怨恨,因为,几十年来,他的人品,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至少村里的老人们,都认可他的为人。
老人们说服不了后辈就用年龄压服,老人是家长,坐上席的,后生们,小媳妇们,也就服气了。
把村民组织起来,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毕竟农业社会是一个自由散漫的社会,长期的小农思想,不是一天就能够去除的。光是把房屋修成一个风格,各家出钱不一样,就比较麻烦。这里面,要不是因为村支书因为威望受到老人们的支持,恐怕是行不通的。
“你就说,二蛋回来看到的那棵柿子树,支书说不准砍,今天大家看到了嘛。”
“就是两个长假客人们来了,就把村口这棵树当我们村里的标志呢,我们宣传册上,就是它的照片。游客喜欢在这柿子树下照相,尽管它结的柿子并不大。”
几位老七嘴八舌,孙总此时说到:“年代感,自然美,这是不可多得的。”
胡警官赶紧问到:“孙总,你详细说说?”
大家都闭口不言,想听听这大城市来的大老板,最有见识的意见。
“年代感,是说这树老。每个人对历史的感觉,是不是都是从山川林木开始的?人死了几茬,树活千秋,这就是年代感。而自然美,大家估计没注意到,这棵村口的大柿子树,如果挂满了红柿子,在水库倒影下,与这山色翠华混在一起,那就是一幅标准的陕西风格的油画风采,很上镜的。”
“怪不得”一位老汉感叹到:“城里人才晓得城里人是怎么想的。”
“其实,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孙总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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