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 第4节(2 / 2)
乍然听闻院门处一把尖尖的嗓音响起:“这院里的人呢?净偷懒了,连这点积雪都扫不干净。”
江音晚长睫轻颤着抬起,望向从院外走入的红萼。
那缃黄袄裙下的腰肢,如柳浪嫩条,一步一款摆,张扬恣肆。嗓音原柔媚更胜柳丝春莺,此时却刻意扬高了声调,失了婉转,显出几分尖利。
只见红萼单手叉着腰,另一手伸着食指,遥遥点向院里的几个粗使婢女:“都过来,把庭院洒扫仔细了!里屋已被染脏了,可不能连外院也不干净。”
红萼哪里在意什么积雪,只是与素苓一番口舌,平白添了她的火气,非得指桑骂槐阴阳两句,才能顺了这口气。
江音晚怔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这“染脏了里屋”,说的是自己。
她不想再听下去,抬手欲合上窗牖。未料隔扇转轴卡得紧,需用些力气,这点动静,引得红萼的目光下意识望过来。
四目相对,红萼仅略慌了一刹,很快稳住了目光,毫不心虚地与江音晚对视。那斜斜挑起的眉,似挑衅,似叫嚣——
我说便说了,你能如何?你若发作,便是自认了这句“脏”。
江音晚迎着那道含了讽意的视线,一寸寸挺直了脊背,嘴角弯起,是一个得体的微笑。只是唇畔不可察觉的僵。
她缓缓合上了那扇窗,隔绝了一声声扫雪的飒飒声响。
绡纱窗纸薄透,窗外的景变得模糊。江音晚的杏眼仍望着那个方向,隐隐的泪雾,似碎星散在长睫里,固执不肯坠落。
嘴角愈发酸涩,良久,终于放平,再也笑不出来。
江音晚感到胸口一阵阵的窒闷,如大团的棉絮堵在胸腔之上,沉沉滞塞伴着轻微的恶心。其实从晨起时她便感精力不振,不知是因心绪不佳,还是生了病。
纵使是病,看着也并不严重。她素来体弱,这种程度的不适也属常有。如今的境况,不容人娇气,恐难为这点小事延医问药,歇息一会儿便罢了。
江音晚这样想着,慢慢站起身来,欲到拔步床上好好歇一觉。谁知甫一起身,便骤感眩晕,站立不住。
摇摇倒下时,她伸手想要借力撑起,然而眼前明一晃暗一晃,未能扶稳,反而使手肘磕到罗汉床上的紫檀小几,疼得她卸了力,彻底摔倒在地。
膝盖坠到地面,本就未愈的伤,撕裂般地疼。这却不是最严重的。最痛的在后腰,猛然撞上了檀木脚踏尖尖的一角,江音晚的唇色霎时苍白。
本该侍候在外间的人手,红萼未作安排。这样大的动静,却无一个婢女来探上一眼。
贝齿咬紧下唇,白如纸的唇色更惨淡了几分。睫毛上悬着的泪,汇成一颗颗盈盈的珠,一瞬目便会滚落。
因而江音晚不敢眨眼,任氤氲的雾气迷蒙她的视线。柔荑撑着罗汉床沿,想要站起,却发觉四肢莫名酸倦乏力。
她终是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挪到金丝楠木拔步床边,拂开重重罗幔,合衣躺下。身上处处作疼,脑中却昏昏沉沉的,渐渐起了困意。
睡去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许是午膳没有吃饱才会四肢无力,自己不该任性的。
婢女隔着帷幔将她唤醒,已是暮色上窗,晚膳时分。
江音晚起身,牵动后腰的伤,细韧楚腰一僵,她不由轻“嘶”了一声。
罗帐外,婢女催促,是道生疏的声音。
江音晚敛目,顿住了想要察探后腰伤势的纤手。她睡相极佳,衣衫不见凌乱,仅有手肘处的袖摆泛起轻微的褶。她一点点捋平。
抬手整理发髻时,指尖沾到鬓边一点微凉潮意,猜到是自己的泪,在睡梦中终究滑落,洇湿鬓发。江音晚不动声色,用帕子轻轻抿去。
水葱样的玉指,挑起柔薄罗幔的镶边,袅袅美人亭亭走出,芙蓉面上已是无可挑剔的浅笑,两边各一梨涡,酿着春水柔波。
红萼站在梨木圆桌边,也笑:“晚膳可丰盛着呢,奴婢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省得旁人觉着奴婢不尽心,克扣敷衍姑娘的膳食。”
红萼介意素苓的那番话,更介怀江音晚午膳仅动了几筷的矫情样子。
看那膳桌上,正中摆着一个硕大的圆釉盘,满盛着大块的豕炙,且特以肥脂为主,油甘厚腻。四周是羊臂臑、乌鸡汤、肝炙、元宝肉……
满目尽是荤腥,无一素肴。
晚膳不宜食用过多荤腥,否则不易克化,影响睡眠,更伤脾胃。这点道理,红萼长久在高门为婢,自然明白。
世家大户,饮食不一味求盛,而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1)”,更讲究养生节律。而坊间则无这些讲究,遑论柳陌花衢。
道道肥荤大肉,暗含着红萼对江音晚身份的鄙夷。
太子吩咐好生伺候,红萼不敢过分违拗。然而,她暗暗认定太子不会对一个烟花女子如何上心。
更何况,这些细小的磋磨,即使追究起来,顶多是她一时疏忽,好心办了坏事。
江音晚本就胸口窒闷,微泛恶心,闻着油脂腥味,恹恹之感更甚。然而她念及吃饱了才能缓解体虚乏力之症,还是下了箸。
肥腻的豕肉甫一沾唇,胸腔那股隐隐的不适便如卷潮,翻涌着被勾起来。江音晚不敢多咀嚼,囫囵咽下。
再盛了一碗鸡汤,舀起一匙,忽略那层浮着的鲜黄色油脂,送入口中。
拿着筷子、调羹久了,掌心的伤开始作疼。如是一顿晚膳,终究未能咽下太多,只比午膳多用了些。
酉时末,沐浴梳洗罢,江音晚凭着记忆,找出昨夜裴策用过的各色药罐,自己上了药。除原有的伤,在手肘、后腰处亦抹了些许。
正将瓶瓶罐罐收起,俯身时,一股剧烈的不适从胸腹处翻江倒海般骤然涌起,直冲上喉头。
她赶忙捂住唇,起身掀开帷幔,欲往盥室走,却已先一步吐在了地上。
江音晚四肢虚乏,头昏脑涨,此时更是身形不稳。她扶着床柱勉强站立,以帕拭唇,向外唤道:“来人。”
夜间按照规矩,需留下守夜的婢女。红萼亦未作安排。幸而青萝主动侍候在落地罩外。
青萝闻声赶忙入内,扶着江音晚到盥室,不忘另唤了两个婢女进来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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