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 第4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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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忆起数日之前的情景。

元日万国来朝,大宴上,皇帝再度接受淮平王裴昶的进献,饮下鹿血酒。当夜便急召多位太医入宫。

对外只含糊称陛下饮酒过量,圣躬违和,实则是皇帝饮鹿血酒后,临幸嫔妃,纵欢过度以致昏厥。

吴秉斋虽受先帝器重,资历精深,然而在太医署中,已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未再任过高职位,亦未曾侍奉当今。

按理说,元夜他本不该在受召之列,却也一并被宣入宫,此后数日皆留在紫宸殿中。

吴秉斋彼时便生出不安。他正应与江姑娘配合,助她假死遁逃,却突然生此枝节,隐隐担忧并非巧合。

能够操纵入宫太医名册的,莫不是……太子殿下?殿下是为掌握皇帝病情,还是为阻止江姑娘的计划?他心中失了方寸。

宫中数日,吴秉斋皆如芒在背。直到正月初八,一众太医才得以离宫。

按计划,江姑娘应当已服下龟息丸,然而他未能协助,不知是否生变。吴秉斋急于探知归澜院的情况,却在初八当夜,被召入东宫。

灯火煌煌映在墁地金砖,太子端然坐在黑漆描金螭纹高座上。吴秉斋跪地俯首,余光尽处是那袭蜀锦墨袍下露出的玄色如意云纹靴头。

高处那道视线,淡淡睨视下来,只一刹,便让吴秉斋脊背生寒。

他心中战栗,揣测着自己与江姑娘的密谋是否败露,焦灼忧切着江姑娘的处境。

却听得太子漫然开口,道:“今夜劳吴太医跑一趟,是因孤对父皇圣体挂心不已,需问过吴太医,才能安心。”

话里并无多少关切之意。

吴秉斋不敢松懈,只觉一颗心被高高提起,又不得放下。

某种意义上,他本就是太子在太医署的人。对于紫宸殿情形,他皆如实道来:“殿下过于客气,微臣自当如实禀告。

“想来殿下已有所耳闻,陛下是因饮鹿血酒后,纵欢伤身而致晕厥。然而微臣诊脉,却发觉事实恐怕不止如此。

“容微臣据脉象斗胆推断,陛下或许摄入了某种隐蔽的毒素,此毒量微,长久积累可耗枯圣体。而脉象又与纵情声色导致的亏空十分接近,若非鹿血酒刺激毒性,露出了一点端倪,恐怕微臣也不能察觉。

“微臣未在紫宸殿道破此事,端看殿下的打算。”

话毕,裴策未发一言。空阔深殿一时极静,能听见那铜壶滴漏一点一滴的回响。吴秉斋俯首贴近地面平滑金砖,看见自己清晰倒影,额间已渗出虚汗。

片晌,终于听见裴策沉缓嗓音响起,矜然闲慢:“吴太医果然医术过人,体察细微。”

吴秉斋惶然叩首:“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裴策未再置一词,只慢悠悠将视线从他垂着的头顶至屈起的脊背打量过一周,似在审视他臣服的姿态。

吴秉斋头皮至脊背皆霎时紧绷,一时拿不准这种审视缘何。

他在心中揣度,太子未对此事表露出分毫的惊讶,似乎早有所料。在听到自己未将此事道破后,亦不作表示,便是置之不理的意思。

他暗暗心惊,不论这毒素来源是否与太子有关,太子至少是默许了皇帝被人毒害。

这对天潢贵胄的父子情分,究竟还剩几何,吴秉斋这些年心中多少有数,虽心头微骇,面上好歹稳住了神情。

然而下一刻,吴秉斋骤然听到漫地金砖上“哐啷”一声,是裴策随手掷落的一个髹漆洒金檀木盒。伴着飒飒声响,几张薄纸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仍垂着头,不敢抬起,那纸页悠然飘落到他眼皮底下,他看清了是自己书写的药方。

他开给江姑娘治疗风寒的药方。

一颗心倏然沉下去,寒意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仿佛忐忑挣扎多时的人等到了命运的宣判,他阖了阖眸。

所惧之事终究到来。想来这才是太子今夜传召真正目的,压到此时,终于发作。

上方传来的声音慢条斯理,敛着冰霜般的凛冽:“既然吴太医如此高明缜密,还请为孤看看,这盒中的药渣,同药方上所写,是否一致?”

那方髹漆洒金的檀木小盒,摔得距吴秉斋有段距离,他膝行过去,颤巍巍将盒子拾在手中,却已无打开的必要。

药方同药渣,自然是不同的。他叮嘱过潋儿,务必仔细处理掉药渣,也相信潋儿不是这般大意的人,除非早有人起疑,且手段更高一着。

他想起诊脉后,被江姑娘支开的那名婢女。他们的对话,恐怕尽数败露。

思索这些已太迟。过分寂静的殿内,吴秉斋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冷汗顺着额际滴落的啪嗒声响。

最终他阖目道:“一切皆是微臣的主意,同江姑娘无关,是微臣为报答定北侯大恩,擅作主张。微臣听凭殿下处置。”

裴策显然并未相信“与江姑娘无关”的拙劣说辞,却没有追究这一点,只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字道:“你说,孤该如何处置?”

那般森冷的怒意,如重山压顶而来。吴秉斋毫不怀疑,太子彼时当真对他动了杀心。

他长长叩拜下去,心似坠入渊底,不敢言语一句。杀意分明已如利刃逼上他的喉管,却最终被太子按捺下去。

吴秉斋不由揣摩,何等理由足以让太子收敛杀意?令人惊愕的一念莫名冒出来——难道是顾念江姑娘,不愿她伤心?

巨制掐丝珐琅方夔纹落地灯染开满殿清冷,沉穆嗓音如宣判,透着漫不经心,缓缓落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孤命你救治一人,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吴秉斋慢慢抬头,望见裴策轮廓分明的下颌,利落如锋刃。小心问道:“不知殿下要微臣救治何人?”

裴策眉目浸染清冷辉光,矜然慵声道:“你不是要报恩么?那人正是你恩公之子,江寄舟。”

吴秉斋一愣。人皆道江寄舟畏罪潜逃,失踪于押解返京途中,吴秉斋却始终笃信其中另有隐情。他想不通,为何人会到太子手上,但能救治恩公之子,于他是大幸。

吴秉斋恭敬虔心,长长叩首:“微臣拜谢殿下恩典。”

他听到上首那道声音再度轻淡响起,于灯火中飘摇:“你可知真正大错在何处?”

吴秉斋伏地泥首,肃然道:“微臣不该妄图欺瞒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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