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自可留,二(1 / 2)
“你成婚也有三四个月了, 怎么还看不清杨家虚实?”
咸宜满脸狐疑。
“——杨家怎么了?”
惠妃恨铁不成钢,无奈地点着她的额头。
“你说说你,聪明脑袋笨肚肠, 白长了这么一副利落眉眼, 到今日还糊里糊涂地。”
惠妃是难得的美人儿,观音面孔雪样肌肤,向来以容色自傲, 偏几个孩子的样貌都不及她, 尤以咸宜最不合她心意, 一说起这个,便恶狠狠瞪过去。
“武家、李家代代都有拔尖的儿郎女郎。我与你阿耶,便是人笨些蠢些, 卖相还是顶呱呱的。你说说你怎么长得?”
“阿娘……”
咸宜缠磨着惠妃的衣袖。
“你要是生的像我, 我还担心你拢不住阿洄的心吗?偏你眉高眼细,窄额薄唇, 瞧着便是个不好相与的。往好了说叫利落, 那是阿娘维护你。你叫外头相士给批批, 这面相刻薄呀!也不知道你随了哪个祖宗。”
惠妃发了一通牢骚,看咸宜极之不以为然, 只得放软了声口。
“阿洄是个谦谦君子,说话声量还没你高呢,你在家可有掐着腰吼他?”
“阿娘这是忘了我的身份, 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咸宜款款起步, 袅娜地从侧边小路往后堂走去,脸上带着骄矜自得的神色。
“人家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漫说我只是不及阿娘美貌罢了, 在寻常女郎堆儿里, 难道我是个丑的?再说, 即便我真的貌若无盐又如何?他敢不娶我么?”
“你呀你呀,说你傻你还不高兴。”
惠妃啧声指点她。
“我且问你,阿洄若是一辈子在你裙下瑟瑟发抖,你有何意趣?指东不敢往西的奴婢,你想要多少有多少,这个看腻了还有一千个等着你换。郎君是这样吗?生在帝王家本是你的福分,由着你挑选心爱的儿郎,不必计较他能不能养妻活儿,担忧他吊儿郎当文不成武不就。有这许多好处,你就只求嫁个应声虫吗?”
“——阿洄可不是应声虫!阿娘从前不是很喜欢阿洄吗?”
“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要紧的!”
惠妃乏力地撑着额头发落女儿。
“但凡是个有气性的男子汉,都喜欢女郎柔顺体贴,温软如水。你既然心里爱极了他,何苦处处与他争个高下?”
咸宜嘟着嘴不说话,惠妃一看她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自己这番金玉良言是又扔进水池了。
她叹了声,捡起方才的话题。
“当初莹娘生下三郎没几年,就落得个去母留子的下场,我舅舅可敢吭一声?若他顶用,怎不再挑了女儿进宫亲自教养儿郎,白便宜了姓王的。”
“什么?三哥的生母是杨家女?”
咸宜愕然,回头用力瞪着惠妃。
“那,那不就是阿娘的表姐,我的表姨吗?”
太夫人嫡出仅有两子,庶出女儿足有五六个,多送与皇亲权贵为妾,其中不得善终者也多。咸宜小时候听惠妃提起过一句半句,因都早早过世,没见过活人,没什么印象。
她皱着眉头算了半日,方才恍然大悟,再细想,又觉得奇怪。
“怎么宫里无人提起她呢?就算先皇后夺了三哥,别人不好提,待她死了,太夫人怎不接了三哥家去?这么算起来,三哥的外祖母就是杨洄的祖母,他们俩也是至亲表兄弟呀。”
惠妃一时噎住,咸宜越想越觉得古怪。
“先皇后被废以后,阿耶未再册立新后,后宫便以妃位为大。按本朝旧制,妃位原本应有四人,阿耶手里改做三人,便是阿娘、华妃刘氏和丽妃赵氏。”
咸宜扳着手指往下数。
“阿娘育有两子两女,独占鳌头。刘华妃不得宠但颇擅生育。赵丽妃膝下只有二哥,却占了储副之位。自三妃往下数,德仪皇甫氏有五哥,顺仪钱氏有四哥,皆早已失宠,只因儿子排行大,品级便高人一等。阿耶分明是看重子嗣,另眼看待能延绵皇室血脉的妃嫔。表姨生了三哥,为何没有品级?”
赵丽妃伴驾前不过是潞州歌姬,刘华妃也是别人赠送的美人儿,至于惠妃,自幼没入掖庭,算是罪臣之女。相反杨家表姨出身高华,弘农杨氏除了尚过长宁公主,不曾在政治斗争中选边站队,门第很干净。圣人当初宁愿裁撤妃位也不肯提拔杨氏,就算实在不喜欢,毕竟生了三郎,比照着同出自世家的皇甫氏,给个婉仪、芳仪也是应该的呀。
惠妃大感头疼。
这事儿一提起来,连咸宜这个睁眼瞎子都觉出不对了。
阿瞒这个人,韦武两家私底下都叫他‘杀神’,说他下手狠辣,年纪轻轻已有杀伐决断,身上背着数千条人命,讲胆气与志向,胜过懦弱的睿宗李旦和无能的中宗李显许多。可他对女人是很好的,哪怕他不喜欢的女人也能得着轻怜蜜爱。他生来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唯有莹娘——
这千头万绪的,从哪儿说起。惠妃觉得头皮上生出一层细密汗珠,烦躁起来,敲了敲咸宜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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