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满故城,三(1 / 2)

加入书签

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 再走回乐水居,杜若累得两条腿都软了。

院子里鸦没鹊静的,就只有两个站班的婆子, 门外的还好, 里头那个已经倚着门壁打起瞌睡。

满天星斗闪烁,风顺着树梢轻快掠过。

海桐悻悻道,“往后我再不敢劝娘子话了, 不劝还好, 越劝越厉害。”

杜若抬手拔了簪子塞给她。

“好好收起来, 别过了王爷的眼。”

“从前怕他嫌你麻烦,受了委屈不敢说。如今又为什么?做你的夫君,不该替你担待事儿?什么都瞒着他, 有意思吗?”

“千金难买我愿意, 要你啰嗦!”

海桐鼓起腮帮子。

“那二娘子快把奴婢配给袁家小哥,反正奴婢乐意, 日子顺顺当当, 三粥一饭, 吃饱了就睡!”

杜若当她牢骚,就手推开, 自掀帘子进屋。

房里只点了两盏案台上的小灯,几盏落地大灯都空着。

昏茫茫的光线底下,李玙那一半的房间添了一只硕大的湘妃竹博古架, 手腕粗泪迹斑斑的竹子, 上面堆满书册、画卷,笔洗、香炉等零碎物事。地下还有一口大楠木箱子, 盖子掀开晾着, 里头也是李玙的各样随身玩器。一支玉笛露头在外, 垂下明黄的丝绦。

“辛苦二娘奔走,可是本王也没有偷懒,才理了小半,余下的东西便放不下了。怎么收捡规整,还请二娘费心。”

李玙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杜若探头看去,只见他仰面躺在她日常睡的榻上,两手交叉压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脸朝窗外,乐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肚子上还搭着她一针一线绣出六芒雪花银红锦被。

杜若面上一阵潮红,转身不知该往何处去。

“海桐多大了?”李玙转脸问,脸上没挂着笑,神情却是轻快的。

“……十七岁。”

“哦。”

李玙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那再等两三年不迟。本王想着,怎么都要你头胎落地半岁以后,她才好出去嫁人的。”

杜若眨着眼,不由跟着盘算那是什么时候,忽然警醒过来,呸的唾了一口。

“诶,难道二娘不愿意为本王生个小机灵鬼儿?那感情好,本王反正儿女成行,多生还得多给孩子们赚些钱帛花。”

杜若知道方才那几句私房话被他听见了,气鼓鼓地唾他,“殿下为老不尊!鸠占鹊巢!”

“本王何止占了你的巢穴?”

李玙嬉皮笑脸地起身,一步步往她近前靠。

屋子再大,也禁不得他龙形虎踞三五个起落。杜若本来不瘦小,被他一比,就像大树底下笼住的秧苗,颤巍巍,软嫩嫩,缩成一团。

“呀……你走开呀!”

李玙才把搭上杜若的肩头,她就像蓦然间中了毒箭的鹿子,把眼一闭抱着头喊起来,反把李玙吓了一跳。

“……”

李玙停了手抱臂站住。

这是第二遭失败了。

他总结经验教训:杜若在晚上比较紧张。

杜若狼狈极了,睁开眼气恼得大声质问,“殿下到底要睡哪张榻?”

翌日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李玙向来起得早,头些日子为求近看美人起身,只得小心翼翼不弄出动静,这日却是大张旗鼓,拍着榻板咳声叹气。

杜若还在梦里迷瞪瞪的,听见有人吊高了嗓子唱。

“苦啊苦啊!娶了个娘子没饭吃哪!一口热水喝不上哪!”

“吵死了,海桐,你管管他。”杜若翻个身继续睡。

又听见人喊。

“半边空床不给睡哪!”

杜若猛然清醒,直挺挺弹坐起来,一手按胸口,一手捂着脸,眼朝李玙看去。

那心心念念的俏郎君长发胡乱扎在脑后,身上穿的不是惯常合体的贴身寝衣,而是大出一截子的墨黑外袍,因是空穿着,甩甩荡荡的,越发显得倜傥,胸前敞开好深的领口,露出小麦色隆起的肌肉。

平心而论,李玙的身材不算特别魁梧,但是精壮有力,尤其是肩背部分,宽而厚实,姿态昂扬,加上言谈举止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好看。他剑眉微沉,满脸委屈,摊着手。

“娘子再不起身,为夫就要饿死在这屋里了。”

“你你你……”

杜若指着他骂不出口,昨晚分明是他睡在靠窗的榻上,她不得不委委屈屈与他的十七八件寝衣挤在靠墙的榻上。

——几时就调换了个儿?

李玙一唱三叹,色艺俱佳,团团一揖落地,“还请娘子慈悲为怀,搭救性命,快些宽衣传饭罢。”

杜若心知与他辨不清是非,扭脸道,“你出去,不然我怎么宽衣?”

“诶?”

李玙诧异,“海桐如今是当家大丫头,怎好再做叠被铺床的小事?一早崔长史请她去商量,怎么向杜家开口请小郎君回来。估摸头先张孺人撂过些难听话,寒了小郎君的心,这会子怕还没议出个章程。”

杜若登时沉默下来。

何止思晦?她在这府里进一步退半步,搁在家里都是平地起风波的大动静,阿耶满心热望被兜头打断,大约受了些挫折。

她笑笑,“这件事,妾回家去走一遭就成了。”

李玙只做看不出她强颜欢笑。

“大郎病了一阵子总不见好,今日换了个新大夫开药,吴娘子心里没底,我让铃兰去镇镇场面。”

“殿下应当亲自去瞧大郎。”

李玙静了一瞬,“小时候我盼阿耶多来陪我,现在想想,那等混账人,少带孩子才好。”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翠羽手重,梳头能扥掉一把头发。所以往后二娘亲自穿衣梳洗罢。”

杜若愕然。

“那怎么行!妾又不是个男人,头发攥个攥儿扎高些就完了,梳头可是正经活计,妾不算麻烦的,没单养梳头嬷嬷呢。王妃那里可有两个人单管梳头。”

李玙摸着下巴沉吟。

“这就不好办。昨儿令行的急了些,已把娘子贴身的丫头都指派出去了。王府人口再少,上上下下也是好几百个。娘子虽是难得一见能干得用的人才,可是为人娘子嘛,正经事还是先陪住夫君,断不能亲手办差去。”

“……”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不能昨日说的话,一夜就改了。那世人都知道是娘子吹的枕头风,为夫就成妻管严了。求娘子顾念为夫的名声,先坚持坚持?实在勉强嘛……要不您看我成不?”

李玙在妆台上捡了一把白玉梳子在头皮上刮擦两下。

“汉有张敞画眉,我大唐女郎地位高超,便有李玙梳头又何妨?”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