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照落花,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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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景致, 妾这几日在各处佛寺游览,实在是大开眼界。”

杜若与仆固娘子相对跪坐,面前各摆着一张宽大的矮几, 上头有酒有肉, 最显眼的果然是一盘白嫩鲜活,尚带粉嫩的鲈脍,用新鲜紫苏、萝卜及樱桃做红绿白三色装饰镶边摆设。

生食鱼肉最要紧要趁新鲜, 冰冻到位, 口感最佳。

可是仆固娘子食不甘味, 只顾着喝酒,没怎么动筷子。

“照大伯娘的眼光,长安比起西北如何呢?”

仆固娘子豪爽的持筷指点江山。

“长安庭院看起来风光秀美, 颇具匠心, 其实嘛,不过是人力穿凿, 仿自然而为, 远不如我们大漠, 苦虽苦矣,山川河岳, 逾千年而不改。”

“想来大伯娘祖辈世居灵武,对故土山川极有感情吧。”

仆固娘子怔了怔,摇头直言。

“二娘子大概以为, 譬如妾郎君那样, 祖居长安却迁至西北,是自甘堕落吧?其实回纥人从前住在草原上, 又住过天山脚下, 西北那几千几万里地界儿, 都走过,并没有在哪里安家。后头你们太宗皇帝攻打突厥,我们罗葛菩萨倾慕太宗英雄,在马鬃山率领五千骑兵大破突厥十万狼骑,威震漠北,得了皇帝册封。再后头,你们那个妇人娘子做皇帝,京里闹得乱七八糟,顾不上辖制边地,凉州都督欺负人,逼得我们叛唐北归,重投突厥门下。可惜呀,这一二年突厥人发了疯,十年换了九个可汗,咱们回纥部索性杀了他们白眉可汗,重新投入唐军。”

“啊……”

杜若对这一大篇‘反复无常’的剧情不知道如何评价。

那个什么罗葛菩萨倾慕太宗,甘愿投入唐军,便该世代忠诚不二,才是伟男子、真丈夫,怎么能说叛就判呢?需知臣子对国家的忠诚,即便则天皇后篡位登基又如何,不还有圣人拨乱反正吗?

仆固娘子抿嘴一笑,亲昵地伸根手指往她肋窝戳了戳。

“你大伯父当初听到我说这些,神情与你一模一样。心里明明不赞成极了,嘴上只闷着不响。其实有什么要紧?草原上的部落,爱惜的只有□□的马而已,听说哪里有粮食丝帛可以抢,就风驰电卷冲去抢了来。倘若遇见守卫强悍,攻不进去,说逃就逃,不像你们唐人,打了败仗就垂头丧气,满心羞惭。”

“对了,我记得太宗皇帝所著《大唐创业起居注》里有好大一篇专写回纥,说‘逐水草为居室,以羊马为军粮’。我不大懂,专门圈出来等着请教王爷。”

她好奇的问。

“回纥人世世代代都不盖房子吗?我倒觉得定居极有好处,唐人胜过回纥。”

杜若十指纤纤,点在案几上,像市井商贩讨价还价。

“唐人讲究一族一姓抱团取暖。部落动辄数百上千人为群体,虽有亲缘关系,且朝暮相伴,毕竟不及唐人亲厚,因为我们彼此都是极近的血亲——阿耶提起大伯父,替他养妻活儿亦可。这种情谊,我想大伯父待我们姐弟也是一样的。”

仆固娘子顿时语塞。

杜若笑了笑,“大伯娘今日因何而来?”

仆固娘子低头重看一遍基本未动的菜蔬,揶揄地笑了。

“呵,二娘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不肯容妾把饭菜吃完。”

“大伯娘谈兴正浓,照理不应打断,不过天快黑了,待王爷回来,大伯娘是长辈,同席原本无妨。”

杜若起身踱步到窗前,拿起高几上摞着的一叠干净巾帕抹了抹唇,自斟一杯热茶饮下,才胸有成竹的转过身继续。

“不过,若儿担心大伯娘今日要说的话,并不想王爷知道。”

“郎君所言果然不假!”

仆固娘子满脸欣喜,笑着赞叹。

“杜家出了一个二娘子,真真起复有望!妾今日来,必有所获。”

——必有所获?

杜若听出一点不太对头的味道,小心打量她。

一想到前番杜有涯上门时遮遮掩掩,勉强应付追问,仆固娘子却引而不发,故作玄虚,诚意欠缺许多,她就深深不安。

是什么让他们的态度截然改变,只是亲王能够给予妾侍亲眷的寻常恩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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