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6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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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烁已经下线了,结局还会远么?

第87章 花千树

容嫔将披风解下,一壁交给宫人,一壁往内殿瞧去,殿里一片通明,不知为何,今日乾清宫的灯火似是亮了些。

这般想着,脚下便加快了步子,进殿瞧见连烁穿了身月白的长衫,衣裳瞧着似是有些年岁,花样与料子都不是今年宫里时兴的,想来是陈年旧衣。

她觉着疑惑,连烁抬眼瞧见她,却很高兴似的,笑着与她轻轻招手示意。

容嫔浅淡一笑,行了礼便走到帝皇身边去,走近瞧出皇帝着这身衣裳,竟不似什么呼风唤雨的九五之尊,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风流公子一般,不觉便牵动唇角问道,“皇上今日何事这样高兴?”

连烁却答非所问,执笔蘸了墨,瞧她颔首,“朕想画幅丹青,你可愿辛苦在这儿坐上一坐么?”

容嫔受宠若惊,忙道,“皇上肯赐臣妾丹青,是臣妾的福气。”说罢左右环顾了一圈儿,有些局促地指着书案后的龙椅问道,“臣妾便坐这儿么?”

连烁只抿唇一笑,缓缓摇了摇首,扬起下颔示意道,“坐到软榻上去罢……也无需太拘束。”

容嫔欣喜应了声,便提裙落座,手都不知要如何摆放一般,连烁瞧她模样浅浅笑了笑,眼眸底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开始无声走笔,下笔如行云流水,却极少抬眼看她,容嫔坐在明黄的软榻之上,身后玫粉莹白的芙蓉花团锦簇,却也输了美人三分颜色。

他作画的侧颜英挺,她沉醉在他沉思时的浅淡梨涡中,对上他冷不防看过来的一双星眸,蓦地红了脸颊,垂首避开他目光,不敢再看。

连烁看着她模样,忽地顿住,半晌转首,瞧着完成的丹青兀自笑了一笑,最后书了一行字,便挽袖将笔搁下,小心翼翼拿起宣纸待墨风干。

容嫔瞧见皇帝画成,便翘首想要探看,却又未得旨意,不敢明目张胆放肆,连烁与她安抚笑了笑,只道,“过来瞧瞧罢。”

她这才欢快些,提着裙摆几步走近,面上的期待笑容却在瞧真切丹青时蓦然凝固。

秋时艳丽的芙蓉成了春日里枝头傲立的木兰,枝枝蔓蔓栩栩如生,端坐的女子却画作了执书的模样,身上的衣裳也与她今日宫装不同。

画中人一手将书放在膝上,一手纤纤玉指托着下颔,弧度精致优雅,携着几分慵懒妩媚抬首瞧来,一双桃花眼眸含情含笑,眉眼间清澈如水,世间千般万般都在她一颦一笑里。

能画出这样的丹青,这场景怕是早已烂熟于他心间不知多少年。

容嫔知晓,他画的是他的心上人当年的模样,丹青功夫炉火纯青,画上女子颜色倾城,只可惜,那人不是她。

连烁瞧着丹青出神片刻,容嫔缓缓抬眼瞧他,带着不甘,几番咬了咬下唇,仍是轻声道,“皇上对皇后娘娘可谓用情至深,却为何从不肯明说?”

高大的男子转身瞧着她,只浅笑着摇了摇首,眼里有无限深情,却不是对这殿中人,只轻声道,“朕年少时,也曾想做个闲散皇子,随便封王封郡怎样都好,只要能与我心爱之人每日描眉挽髻,闲庭赏花便是。”

她伴着他的日子虽然不长,可她从来都只能见到稳重妥帖,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九月末已将要凉了,宫里却未到用炭火的时候,她指尖有些颤抖冰冷,却被他今日带着洒脱快意的眸光映得灼热,声音不自觉染上飘忽,她仰首看他,不解眼眸里尽是雾气,“那后来为什么不能呢……”

他忽地真心笑了笑,一生多少沧桑无奈都隐在这梨涡背后,连烁长叹了声,微微眯起了眼,“后来啊……有太多人想要我们死了。我不能将她拱手让人,亦不能看着她被人加害,所以只要能保下她来,旁的人事,都已不重要了。”

容嫔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连烁看着她蹙起的秀眉,眼眸沉沉,不知是说与谁听,“再后来,朕坐在这把龙椅上,天下供养皇室,有太多人情常理在权势面前无法权衡。可朕时常会想,若这世上有另外的我们……”

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连烁,与另一个钟离尔,若当年那个良人,不曾为了保护心中所爱披荆斩棘,殊途难归,他们何尝不是相携白首,死亦同穴的恩爱夫妻。

月盈转缺,天鼎九年九月廿九,是钟离尔这一生,最后一次踏进有连烁在的乾清宫。

从她第一次以皇后之尊踏入此地,须臾九年,如梦一场。

月下芙蓉花开至末路,凋零前夕徒留残缺的荼蘼之态,却平添她凤履下几缕馥郁,美人披着湿冷月色踏花而来,是再旖旎不过的画卷。

菱花窗洞开,他坐在书案后,桌上那幅丹青与眼前盛妆的女子几乎判若两人,他竟有一瞬的认不出她,她与他请安,沉声唤他皇上。

皇后见帝皇身上月白的衣衫,有一瞬的怔愣,她仍记得分明,这是当年初遇时,他与连城微服游湖所着的那件。

连烁只凝望着她面容不语,他想,钟离尔原是声音与面容都偏冷的女子,这般漠然疏离的人,本不易对人付出真心,本不该对谁十成十的好,他却曾有幸见到过她最赤诚的那一面。

一生要有多长,长到他煎熬至今,竟也觉得解脱。一生又有多短暂,短暂到还未能见过她苍苍白发,便已尽了。

他亲手将丹青转过来与她看,笑容里有些唏嘘,与小心的讨好,轻声道,“朕瞧着这幅画,倒活脱脱是你年轻时候的模样再世。”

皇后走近两步,美目扫了扫丹青,只维持着距离,居高临下对着他缓缓一笑,朱唇嫣红到残忍,“再世?原来皇上也跟臣妾想的一样,觉得从前的那个臣妾,已经死了。”

他微微仰首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带着无限的痴恋,声音疲惫沙哑,像个吃不到糖的孩提,暗含几分委屈,“尔尔,做皇帝太累了。如果有下辈子……不,下下辈子,往后所有的轮回,朕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钟离尔难得与他真心自嘲一笑,颔首寒声附和,“巧了,这倒和臣妾想得一样。若有来世,只愿不要这泼天的富贵权势,生作蒲柳之姿,无才无貌,安度一生,便已是福分了。”

他却朝着她笑了,眉眼弯弯,生动柔和,一如旧时宠溺,“那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想来也好。”

她看着他的眼眸神色冷淡,未有波澜,他却径自看着她笑,语气哀戚遗憾,“可惜下辈子,我也不能再与你做对寻常夫妻了……朕这一生亏欠贵妃太多,来世,就偿还了她罢。往后咱们若是有缘,总能再会的。”

皇后笑意不达眼底,微微偏着头噎他的话,“是啊,皇上这一世,心里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来生当然还是要去找她。”

连烁看着钟离尔,眼眸定定瞧着她半晌,宫道上打更的宫人缓缓走过,三更天夜色深沉苍茫,如他的眼眸能吞噬掉千般情绪。

他对他的妻子说,“是,我这一生,心里只有一个人。”

钟离尔讥笑一声,方要不依不饶开口,他却笑着收起桌上丹青,执掌大明皇朝九年的帝皇下达了最后一道圣旨,“容嫔尚未与朕有夫妻之实,这些年朕不愿再选秀便是同样的缘由,朕这一生,对不住太多人了……这些日子,临了有她能在身边陪朕说说话,已是足够。待到朕去,皇后便将她改名更姓,放出宫去罢。”

她早知道要有这样一天,从江淇离去,她便发誓要亲手杀了眼前的男人给他报仇。

可他真真切切在她面前交代身后事,相伴十一年的夫妻走到最后,竟是这般残忍的一幕。

钟离尔将手指缓缓拢紧,克制着面容与他颔首,连烁深深看着她,亦点点头,将那丹青收在怀中,模样竟有几分萧索,他最后说,“你与他缔结两心,我亦不愿再活在这世间。这江山,我也交给你,我信你治下必有盛世……下葬之物什么都好,只有一样,让这幅画陪着我罢。”

她喉中蓦地一哽,掌心被指尖刺痛,却仍咬着牙装作波澜不惊。

他对她央求一般,清浅一笑,时光仿似一霎倒转溯洄,那是十一年前,九曲桥头,湖心亭上的少年少女相对而立,他问她的名字。

她与他笑答,钟离,钟离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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