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6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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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前汉白玉栏杆如美人凝脂,白得耀目,共着当值的侍卫屹立如山。皇宫前护城河一缕金带泛起粼粼波光,砖红色宫墙之上,琉璃瓦旁探出几丝柔婉柳色,晕染宫女衣裙上的几分窈窕水绿。

有鹊鸟春来报喜,这宫中正是一年好时候。

御书房中龙涎香氤氲弥漫,黛色织金冠服的太后手执奏折,缓缓展开,不时蹙眉凝眸沉思片刻,佳人羽睫纤长,朱唇瑶鼻,侧颜被春日熹光笼罩,不输殿内木兰花枝横斜的上品白瓷。

她却不知,这是她此生最心如止水之时。

下一瞬,小令子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草草行了礼,引得钟离尔持奏折的手落下一半,瞧着他诧异道,“怎么跑得这样急,出了何事?”

小令子缓了口气,直摆手与她道,“太后,辽东都司云将军快马加鞭,领着数十亲兵一骑当先,现已将将进了午门了!”

太后挑眉,按说将军回京,应提前与皇帝上书,在京城五十里外卸甲等候,云熙如今这般心急火燎进了宫,究竟意欲何为?

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细想其他,钟离尔沉声吩咐道,“马上去东厂教梁宗调派百名番子围住乾清宫与御书房,此事万勿声张!御书房同时备着迎接云将军,从踏入午门起,令辽东都司将士弃剑步行!”

小令子知晓此事重大,郑重一应,连忙转首去传旨。

她心中忽地动如擂鼓,不知为何呆坐在原地片刻,日光不过倾斜一丝,却惊得她凝眸看去,堪堪眩晕了双目。

她手掌覆住指尖玉兔戒指,明珠触手温凉,与她的脉搏相贴。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御书房外忽地声响骚动,清欢匆匆赶到,眼瞧见御书房外立着一少年英姿飒爽,银白轻便铠甲气势非凡,那双眼悠悠看来时,一时教她疑惑怔愣在当场。

云熙轻笑了笑,不再犹豫,在殿外拱手朗声道,“臣辽东都司都督云熙,特回京复命,求见母后皇太后!”

庭院寂静一霎,须臾片刻,御书房大门缓缓打开,低哑的声响厚重庄严,云熙瞧着菱花门内雕梁画栋处,有一女子端坐案后,神思忽地便回到许多年前,那人于入云古树下眉眼含笑,朝他盈盈伸出手来。

仿似戎装一生都有了意义,边关飞雪,千军万马,只待这一刻。

他再不犹豫,提步入殿内,渐渐看清女子比之当年愈发成熟美艳的眉眼,笑意轻轻,朝她朗声行大礼,“臣辽东都司云熙,恭请母后皇太后千岁金安!”

钟离尔看着来人的目光,从疑惑渐至费力揣度,竟忘了要请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免礼赐座,抿唇一刻,她问他,“云将军,可是京城人士……”

这一句话,便惹得少年唇角上扬抬眸看她,他笑起来的模样清隽,眼波清澈似从不曾沾染杀戮,朝她忽地唤道,“尔姐姐。”

钟离尔蓦地将朱唇捂住,一双眼瞧着他惊喜交加,半晌才恍然道,“小溪,真的是你!你竟是云熙——”

少年的笑眼弯弯,却并未赘言,只与她轻轻点头,起身与她拱手又道,“辽东战事能顺利结束,还都靠军中一位军师,此人用兵诡谲,屡立奇功……臣此次回京,亦将他带了回来,不知可否请军师进殿面见太后?”

钟离尔闻言大喜,颔首笑道,“如何不可?如都督所言,此人当是我大明重臣,快请!”

云熙颔首,往一旁侧身而立,她垂首将方才开启的奏折合上,再抬眼时,只见殿门处日光倾城,照耀来人面如玉冠,眉眼潋滟无双。

他一身白衣,目光缱绻柔和,缓步行止,一如当年前人所言,濯濯如春日柳。

愈烈的光芒随着他的步伐灼痛了双眼,她眼底忽然一黑,失去这世间片刻的所有颜色。

一颗心不受她控制,直跳跃至喉咙处,她自觉将要尖叫失声,却不顾太后威仪,亦不顾眼前的瞬息黑暗,她紧紧扶着红木案几,倏地起身,引得冠服拖尾处翔凤尾羽旖旎曳动,有如层波。

那人停在殿中,一双勾魂眼温存,带着些难言的情愫与她轻笑不语,她心口处蓦地剧痛难当,眼底蓄满泪,却硬撑着不肯抽空眨眼。

日光与泪光交织,渐渐模糊他的面容,她心底忽地惊慌丛生,一秒也不肯耽搁,只知大步朝着阳光最盛处,朝着他奔去。

不过几步之遥,她终于立在他面前。

云熙瞧着二人,缓步离开殿内,将门轻轻带上,天地间,终于又只剩下她与他。

她看着他轻轻摇头,眼眸仍停留在他眉眼之间,当年瞧他时抬首的弧度,都不曾更变。

她伸出颤抖的右手,泛白指尖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攀上他的脸颊,泪滴就从她死死坚持的眼眶之中扑簌砸落,她感受到他的温度,他低头的深情是多少个午夜梦回不敢忘的熟稔。

她终于再压抑不住哭出声音。

不敢惊扰这一刻美梦,她已历过太多次相似场景,每一场都是他近在咫尺的远去,徒留又一日夜的裂肺撕心。

她近乎痴迷贪婪地看他眉眼,启唇轻轻问他,带着太浓烈的央求意味,“是你么……”

看着她的那双眼眸沉痛,他闭上眼,握住她的手,一如多年前用力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她撞进他的胸膛,是她化成灰都认得出的温暖气息,感知到独属于他的刻骨情意,那些痛楚都有了宣泄之处,她便再也不能够忍受,十指紧紧握住他手臂,指节用力至颤抖,他听着她崩溃的哭声,白衣被她沾染蔻丹的纤细手指抓出褶皱,却感知不到疼痛。

她像溺水的人,死死抱住无垠海上最后一块浮木,这一生,她再未流过较此刻更汹涌的眼泪。

江淇闭上眼,心中痛楚难当,八百里加急归京,多少个日夜思念的至宝终于又在他怀中。

再深刻的伤痕亦从未放在心上,从未看在眼里,他平生极少落泪,却在闻到她浅淡发香之时,那些在边境覆遍严寒霜雪,却从未扑熄的深爱再难自控。

手指缓缓抚着她柔顺乌发,他将下颔枕着她嶙峋左肩,艰难哑声道,“尔尔,我回来了。”

只这一句,千山万水,曾是如何的辗转奢望,如何的遥不可及。

她哭声似痛极的小兽,在他怀中阖眼一瞬便洇湿他胸膛一片,钟离尔泣不成声决绝求道,“江淇,你杀了我罢,你杀了我!若这一刻是假的,那就让我死在你怀里,我再不愿独活了——”

离别已久的爱人终于再度触及彼此温柔,当年并肩的火红与黛色,只如今换作青黛霜雪。

他教她等他归来,他说过,既要她等,他定会如约。

她等了这样久,曾至绝望,所幸终将他盼回。

他垂眸将她面容上的眼泪吻去,唇瓣极尽轻柔,却怎么也止不住她的泪水,他的小鹿哭红了双眸,只瞬也不瞬地瞧着他,倔强不肯眨眼。

她的挚爱如芝兰当庭,他是她此生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他心底痛意翻山倒海,抵着她的额头,将当年欠她的话字句奉上,“是我不好,江南的榴花没能带回与你……可今年花期尚在,随我去选一枝最烈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判断你爱不爱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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