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6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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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万算,算不过天命。

世事容不下他与她,就连他的生母也不能。

这一生竟什么都是错的,连同自己无可选择的出身。

砚离走了,钟离尔欲撞棺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顾及自己心疾缠身。他已经失去了孩儿,不能再失去妻子,巨大的心痛之下他结结实实迎上了她的撞击,心口处剧烈瑟缩,一口鲜血便被他堪堪吞咽下去。

腊月的冷风里,他其实已几乎不能再多说一个字了,却还是撑着看人平安将她带回去。

从这一日起,乾清宫的汤药,便再未断过。

他隐约感觉得到,这沉疴痼疾,让本想一切风平浪静后再陪伴补偿她的一辈子,终究成痴心妄想了。

这一夜,他踏入翊坤宫又离去后,江淇奉命,将一瞎了眼的士兵送入了翊坤宫。

江淇听着宫殿内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纵他一生所见残忍无数,冬日的寒意仍不可抑制地爬过了他的四肢百骸。

祁桑整整一月才有孕。

翊坤宫的孩子,所谓恪安公主,根本不是皇室血脉。

而是个低贱的,瞎了眼的士兵,与贵妃苟合的贱种。

他想,连烁对钟离尔的爱,虽隐忍了这样多年,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疯狂刻骨。

为了给他和她的孩子报仇,他甚至可以牺牲作为男子的尊严,和帝皇的高贵,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因为他立誓永不碰祁桑。

这份感情像无路可走的困兽,积攒了毁天灭地的力量。

可到头来,连烁谁也没有输,他只是输给了钟离尔。

他亏欠钟离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又如何不亏欠祁桑。

再见的那一夜,他还是像不经事的痴心少年一样,怕她会因着祁桑有孕而愤怒伤怀,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来的秀女名册,漫不经心地一页一页翻看,只为了拖延这不知如何启齿的时间。

他想要与她再多一刻的共处,她却已心死到可以不被他任何的话语所伤害。

天鼎七年九月,祁氏朝中势力独大,绵延七年之久,连烁终于借着祁岚的手暂时稳住了辽东局势,亦水到渠成铲除了祁家。

本该是一切真相都可告知与她的时候,他的病症却一日胜过一日。

秘密给他诊治的太医只隔了七日便不得不再度更换方子,那些本可以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却终究令他犹豫。

以她的性子,知晓了真相,总归会为这些年的弯弯绕绕而伤怀痛苦。他不愿这般,至少不愿在最后的这些日子,靠着她的可怜或是什么别的情感,而过活。

宫中不欲再选秀,一面是他不愿再多花一样年纪的女子来为他守活寡,一面是他不愿再让她心中不快。

尽管她心中如今已不会为了他而起半点涟漪。他与她提起二人旧时心愿,她却已学会了不若前时莽撞直白,婉转告诉他,若有机会,来日再议。

钟离尔向来如此,对她不爱的人,她总是最懂得如何拒绝的。只有对心中所爱,她才有许多的不可忍受,不肯敷衍。

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江淇。

钟离尔爱上的人,是江淇。

这么多年,他将江淇视为知己,视作心腹,江淇知晓他与她之间所有的无奈,和他对她所有的情感。

那一夜,他看着她为了江淇摆出与他鱼死网破的姿态,心中一片荒唐。

他彻底失去了她,她的心已经属于另外一个人。

他不知道江淇这些年对她有多好,但他想来应是极好,毕竟钟离尔一颗心从不轻易交付。

他一壁觉得放心,又一壁觉得自己可笑可悲。

江淇离开的那一日,她为了心上人要血染皇城,甚至不惜与他刀剑相向。

放下所有尊严,他问她,那他呢,他算什么。

这些年为她矢志不渝的情感,难道只因从未说出口,便合该被判处死刑?

她说,他杀了江淇,他是她的仇人。

他看着她无声地笑,他想,尔尔,这不公平。

可她终究没有还给他一个公平,她为了江淇,造尽杀孽,将致命的毒/药一日日哄他服下。

他也做得到甘之如饴,因为尘世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之物了。

沈氏说,她劝自己多读书识字,因着能更加得到他的宠爱欢心。

他这一生大概是个卓越的戏子,骗过了她这样多年,甚至让她能觉得,他除了她,还可以爱上别人。

她说她要将他杀个片甲不留,她赢了。

他能为她最后做的事,都已做了。

这一生他不是个好夫君、好父皇,可他无愧于大明列祖列宗,无愧于山河子民。

只砚离去时,他心痛难当,醉酒莽撞进了永和宫,本欲求得秦珞开解一二,却犯下糊涂有了砚棋,是他唯一愧对少年发妻的一生悔恨。

无以为偿,便怀拥她丹青辞世,盼来生化作某个寻常书生,月圆夜里,梦上一场佳人绝代风姿。

一如那年九曲桥头,白石亭上,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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