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问题(1 / 2)
眼前的茶凉了,烟丝淡了,但气氛并非安详,男人之间暗藏的刀光正在乍现,仔细听上去还有刀锋狰狞的声响。
年柏彦熄了烟后重新倚靠在沙发上,唇角泛笑的弧度很清浅,近乎不见,“奥斯顿一心想要抢滩中国市场,m100-2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所以他必然拼尽全力,那么或你或我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能做出绑架这种事也不奇怪。我等到最后就是很想看看,救我出去的人到底是谁。”
“年柏彦,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纪东岩眯了眼。
“是你太心急了,人在情急之下总会失去些理智这很正常。”年柏彦缓慢道,“我从不相信你很想跟我来场正面的比拼,因为你跟我一样,只要能扳倒彼此的,无论任何手段都在所不惜。你费劲心力无非是想看着我一无所有,所以重头戏就在竞投当天,你怎么可能准许我不能出现在竞投现场?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管浪费多少人力物力你也得把我找到。之前我一直在怀疑你跟亨利的关系,直到你出现在绑架现场,我就彻底相信你在背后下了多少工夫。南非这个地方我熟你不熟,想要找个人谈何容易,能帮你的就只有亨利,因为他跟昌图一样是南非通,很显然,你跟昌图不认识。”
“没想到奥斯顿有心的绑架竟帮了你。”
“不好意思,可能正如你说的,上天太偏爱我了。”年柏彦冷笑,又甩出了个问题,“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亨利怎么可能为你所用,并且跟你说出了钻矿的秘密?”从钻矿的a区来看的确是造成了空矿的假象,这个假象蒙蔽了昌图,自然也蒙蔽了亨利。
纪东岩眸光一敛,“你这么聪明,想不到原因吗?”
“亨利不是什么信守遵约的人,换句话说他可以被称之为小人,这样一个人却甘心来听你的话,并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你,只能说明你手中握有他的把柄。”年柏彦的眸有暗光跃过,“但我实在想不出这个把柄究竟是什么。”
纪东岩勾笑,“很简单,他跟当今南非政坛上的某一位议员有染。”
这话引起年柏彦的怔愣,微微蹙眉,“据我所知,现在政坛上的议员都是男人。”
“男人跟男人,不可以吗?”纪东岩忽而讥笑。
这下子年柏彦才明白,半晌后摇头低笑,“纪东岩啊纪东岩,你可真卑鄙。”
“彼此彼此,别忘了,还是你教会我如何卑鄙的,是你告诉我,无奸不商。”纪东岩笑着沉浮淡凉,起身,“年柏彦,在你打算秋后算账之前最好想想怎么安慰你帐内的女人,你说,当她知道你利用了她以低价成功购回巨矿后会怎样?哦,我差点忘了,也许她早就反应过来了,当她看到许桐那么及时地出现在原本被认作是空矿的地方,我想她的心都凉透了。”
年柏彦原本噙笑的唇角缓缓拉直,微微眯眼,眸底的光令人不寒而栗,良久后他起身,双手插进裤兜里,有逐客的意味了,“多谢你的提醒。”
纪东岩却是走近他,探身,近乎贴靠了他的耳才罢,压低了嗓音道,“年柏彦,如果她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她承受这种心理落差!”
年柏彦目视前方,语气清淡却是一字一句清晰,“如果她爱我,就要接受全部的我。”
纪东岩向后移了步子,脊梁挺得僵直,盯着年柏彦了许久后冷笑,“年柏彦,咱们来日方长。”话毕转身离开。
书房的门被他拉开,紧接着映入两个男人眼的是素叶惨白的脸!
纪东岩吓了一跳,而书房内的年柏彦也愣了一下,还是纪东岩先反应了过来,看着素叶语重心长,“爱到最后,你会发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素叶的肩头猛地一颤,再抬眼,纪东岩已抽身离去。
鼻腔只剩下淡淡的烟草味,是纪东岩的,也是室内年柏彦的,她抬眼看过去,空气中还缭绕着烟雾,像是布了一层薄纱似的隔住了不远处的男人。他就站在那儿,颀长的身影被窗外的光亮映衬得忽明忽暗,一时间让素叶突然觉的有些陌生,他是那么真实地在她面前,可为什么,她会觉的有些碰触不到了。
“进来吧。”不远处的年柏彦张口,语气已恢复平日的淡定。
素叶不知是先迈了左脚还是右脚,总之是踏进了硝烟未散的战场,透过朦胧的烟雾,这样离得他近一些,至少可以感受到他是真的。年柏彦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有些恻隐,转身推开了窗子,有清晰的夜风吹了进来,带着夜下霓虹的低迷气,顿时驱散了室内的烟味,但素叶觉得,被吹散的,还有原本属于年柏彦身上的木质香。
年柏彦推开窗后没回头,始终站在窗前眺望远处夜幕下被长灯燃亮的城市,月光吸走了室内本就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射在了素叶脚下,她低着头,顺着地上的影子慢慢抬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年柏彦的背影上,有些疏离,还有些落寞……
应该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处心积虑获得90亿克拉钻矿的男人吗?他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可能跟她一样落寞呢?
直到现在,素叶才真正懂得他的自信何在,深谙市场游戏的他早就练就了揣测对手的火眼金睛,他这种人,在盯着前方目标的同时也自然会警惕身边每一位可能出现的对手,并步步为营不动声色下逐一铲除。曾经在赌桌上他输得那么惨,还有纪东岩,两条大鳄纷纷落网,幸存的就只有她这么个小虾米,结果到了今天才发现,真正会赌博的人是他们。她赢了纯属侥幸,他们输了,不过是不屑于玩赌约甚小的游戏。
但年柏彦有一句话说错了,他说一个成功的心理咨询师顶上半个商人,他是那么庆幸她没有从商。他太抬举她了,她顶不上半个他,甚至,连他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
因为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她,从头到尾赌的只是人心。
而作为商人的年柏彦或是纪东岩,从头到尾赌的都是人性!
所有的正义或是良心,都可以在利益面前瓦解,她从不予置评这种行为是对还是错,因为商场如战场,身在玲珑棋局之中的人,哪还有退路?只是,当她被作为一枚棋子最终定了乾坤后,为什么她的心会痛了?
书房里安静极了,对面有霓虹熄灭,夜已深了。
良久后,素叶才开口,嗓音轻柔地像是刚刚年柏彦手指间的烟丝,随时随地都能随风飘散似的。“我无心偷听你们在讲什么,原本是打算进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吃夜宵。”她确定年柏彦不是上帝的宠儿,否则怎么会让她鼓起勇气来质问他、折磨他?
年柏彦没回身,只是淡淡扬起一句话,“那么,你现在想好要问我的问题了吗?”
“想好了,四个问题,不多不少,我想你可以回答上来。”
年柏彦终于转身,身子倚靠在窗台,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等着她开口询问。素叶深吸一口气,轻吐止于唇畔,再开口气息化作坚决,“你一直都知道钻矿不是空的?”
“我也曾怀疑过,当昌图告诉我是空矿时,当纪东岩宁可冒着露出破绽的危险也要我出现在竞投现场时。”年柏彦丝毫不掩藏,他知道这一路上她都在憋着问题,她心情不好他看得出。“没有人会相信m100-2不是空矿,因为有开矿经验的人在看过钻矿后都会抱有质疑,我也一样,最开始真的没看出倪端,直到上次我们在m100-1时的那次河道改道我才发现,当抽干了河道里的水后,有个薄弱的位置是直接连着m100-2毛矿,而这个位置给我的感觉很特殊,凭着经验,我总感觉这会是一个大矿,当然,前期我无法估算具体的钻石存储量是多少,没人会知道这点,因为他们进不来精石的钻矿。m100-2的独到之处就是在于它有个空层,所以骗过了很多人。我迟疑过,也犹豫过要不要得到这个矿,到了最后我决定放手一搏,赌矿这种事,有时候拼的就是一个决策。”
素叶静静地看着他,闻言他的答案后轻轻点头,又问,“你说你在绑架现场确信了纪东岩的用心,那么之前呢,让你彻底试探他的原因是什么?”
“是你。”年柏彦叹了口气。
素叶眸光一怔。
“在与文森打赌的当晚,你曾经问过我,信不信纪东岩的底价是四亿。”年柏彦看着她,目光柔和,“也许你并不知道,当你心有质疑的时候就会写进眼睛里,当时你的那句话,让我对纪东岩有了警觉。”
素叶“呵”地一声无语地笑了,原来连她都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他都尽纳眼底,这个男人的眼睛真不容小觑。
她的笑,淡若清风,只隐隐浮于唇稍,却刺痛了年柏彦的心。他微微蹙眉,手指攥了攥,不知怎的心头泛起一丝烦躁,许是她的笑,又许是她笑容背后的无奈寂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手指松开,双手又插进裤兜里,颀长的身影显得愈发笔挺。
素叶觉得脸颊有些微凉,似有夜风缭过,带来些许令她熟悉的木质香,钻入脾肺的瞬间竟令她鼻腔蓦地泛起酸楚,不远处的男人在夜色的点缀下看上去愈发地英俊不凡,只是挺拔的身影在凉月的点缀下有一些孤默。她很想紧紧搂住他,不管所谓的彷徨不安,也不想理会所谓的是是非非,可紧跟着溜出唇角的是她不敢知道答案又早就腹诽了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尤其是你要我去找奥斯顿的时候?”
月色下的男人,薄唇微抿,曾经一度令素叶着迷的样子,他沉默不语时的双唇及下巴之间总会形成优美性感的弧度,但此刻年柏彦的这个神情会令素叶不安,因为她开始无法揣测出他能在下一刻说出什么答案来。
只听空气中微微震荡着年柏彦惯有的低沉,“很简单,我不想节外生枝。”
像是有根棍子狠狠敲在了素叶的后脑上,她的身子一颤,紧跟着僵住了,只有刚刚闯进大脑里他的声音还在拼命撞击着,嗡嗡作响。见她愕然受伤的模样,年柏彦知道她是误会了,轻叹一声道,“叶叶,我没别的意思。你虽说聪明,但论商场经验来说奥斯顿终究比你更胜一筹,你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任何端倪都有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而你也始终会陷于良心和现实的左右为难中,我没必要让你承受这种心理负担。再者,购矿说白了还是我决定一搏的行为,究竟是不是空矿我也没有十足把握。”
素叶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他的语气放轻了,连同看向她的眼神,有一些柔和还有些心疼,“在这场赌博中,我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赢不能输。”说到这儿微微顿了下,再开口时嗓音略显低哑,“爱情,也一样。”
她何尝不是一样?
所以她才无法大吵大闹甚至是声嘶力竭。
素叶的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疼,鼻腔像是有刀子划过似的,别开了眼,对着空气点点头,说了一句“我明白。”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喉头发紧发涩。这句“明白”不是搪塞之言,而是真的清楚理解年柏彦上述话的含义。
她承认他说的,也不会质疑他说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对你坦白的时候一针见血,丝毫不会拖沓,所以她感觉疼了,因为真话往往是最刺伤人的。
年柏彦说得对,无论是她事先知道真相还是后知后觉,都一样会陷入左右为难中。她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明白他在商场上步步为营甚至可以说成是残忍冷血的行为,正因为她不知道真相,所以才可以在奥斯顿面前风轻云淡,她可以心安理得下去,这也许就是年柏彦的初衷。
也许她纠结的压根就不是年柏彦有没有同她讲实话,至始至终她介意的就是良心,正是因为奥斯顿认为是空矿,所以才选择了跳楼自尽,只是一句话的是,就造成了一条命的陨落,她无法介怀的是这点。但反过来,如果奥斯顿知道了钻矿不是空的,那么年柏彦就会身陷囹圄。
“m100-2钻矿价值连城,这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你当时给奥斯顿的补价再高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弄出人命了。”素叶的声音很轻,乍听上去像是受伤的鸟儿,在说完这话后又摇头苦笑,没等年柏彦回答便自顾自道,“不,正如你说的,你不想节外生枝,如果你价位补的很高,他必然是有所发觉的。”
年柏彦眼里尽是心疼,有时候他情愿她傻一点,不要这么聪明,在这件事上她越是清楚明白就越会陷入良心的谴责。她是个心理咨询师,性子再怎么桀骜不驯,所做的工作都是抚慰人心,解救良心,而这个圈子,在利益的驱使下人心可以忽略,良心可以肢解,人命,有时候更成了垫脚石。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他不该拉她下水,可当时,他能够信任的人就只有她,因为他知道就算所有人都能背叛他就只有她不会。
这番话他没说出口,因为她明白得透彻,所以反倒无法解释。良久后,他只能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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