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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聿明被几个酒劲上头的爱尔兰人勾着脖子认亲,一行人又唱又跳,疯闹起来。他拼命喊着庄奕的名字,声音却如滴水入海,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嘈杂人声完全盖过,急得他张牙舞爪,毫无办法。

电话在书包里不断震动,他的胳膊却被醉汉拉着接不了。庄奕也急得满头大汗,拨开一个人,一个人不是他,无奈之下灵机一动,跳上移动的花车,用小明星唱歌的话筒朝人群喊道:“小耳朵——!我在花车上,看到我了吗?”

居高临下,视野瞬间开阔,他一眼发现了人群中朝他奋力挥手的寻聿明。

好险。

寻聿明第一次来芝加哥,人生地不熟,大街上又人山人海,鱼龙混杂,真若有个万一,庄奕当真后怕。

那天回去之后,庄奕找信息工程学院的一个学长,要了一只他研发的微型GPS定位器。这东西的研发初衷,其实是让患有阿尔兹海默等病症的病患不再走失,一旦失去联络,他们的家人可以时时刻刻定位他们。但后来由于东西做得过于精巧便捷,该项目便被联邦买走,用于打击恐怖犯罪。

庄奕和研发GPS的学长同在红衣队,交情深厚,便跟他要了一个私用,米粒大小的一颗金属,嵌在寻聿明的眼镜框架里。

“以后我永远找得到你了。”当时他便是如此对寻聿明说。

刚才庄奕到处找不到人,忽然想起这回事,打开手机关联系统一查,没想到居然定位到了本市的一家私人疗养院。

“如果我没记错,”庄奕开着车说,“你前段时间不是刚换过眼镜框架吗?”

换过框架,怎么GPS还在?

寻聿明轻咳一声,目视前方,面不改色,“挺高级的东西,我怕弄丢了,给外公用了。”

庄奕瞥他一眼,也不深究,问道:“这么多年,只有你照顾外公,一定很辛苦吧?”

他没有问为什么对我撒谎,也没有问外公到底得的什么病,更没有问当初分手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他关心的只是——这么多年,你很辛苦吧?

寻聿明眼眶一酸,忙侧过头道:“也没有,护工都照顾得挺好的,这个疗养院环境很好,其实比住家里还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如此着意强调,恰恰说明他心里认为不好。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疗养院里环境再好,始终不是家。外公有多想回去,寻聿明是知道的,可外公的自理能力与日递减,个人医疗知识储备有限,自己在家对控制病情无益。

寻聿明也曾几次提出要回来照顾他,外公却每每都用强硬的态度将他顶了回去,骂他不懂得珍惜宝贵的事业,又说单靠退休金两人肯定过得捉襟见肘,总之如何劝都不许。

个中良苦用心,寻聿明焉能不知,只是无可奈何。

比起一天天在心底沉淀的愧疚,其他诸如长期负担巨额医疗费导致的债台高筑,找不到愿意照顾这种病人的护工的焦虑,半夜突然接到外公犯病的电话却鞭长莫及的无奈……都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小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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