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1 / 2)
根据郑可心无法分辨发烧与否的自我保护意识来看,许念念实在放心不下她的身体。
许念念不爱生病,但是冬天里一旦感冒就很难痊愈,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的,有时候白天吃过药明明见好了,入夜又会莫名其妙的烧起来。
她想着,她睡觉睡得沉,郑可心和她的房间隔着两扇门,如果夜里郑可心不舒服,自己恐怕也听不见,那还不如搬过来照顾她,反正都是同学,理应互相帮忙。
郑可心有气无力,“不用”的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许念念已经一头躺下了。
女孩子短发细细碎碎的,擦过人的耳朵倒是不让人觉得痒,只是很软。
于是郑可心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拒绝也不用说了。
女孩子睡觉安安静静的,呼吸声很轻,一点也不吵人,睡衣是新洗的,带着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些说不清的暖烘烘的温度。
刚灌下的大半碗粥终于给了郑可心一点力气,她微微动了下身子,一旁的许念念立刻问:“怎么了?”
“没......”郑可心的胃抽了一下,感觉还是有点疼,于是老老实实的不动了,“有点睡不着。”
许念念爬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应该是刚刚睡多了。”
然后她又摸了摸郑可心的脖子,问她:“嗓子痛吗,要不要吃点消炎药。”
郑可心摇摇头:“不痛。”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郑可心整个人状态还很差,或许是药物作用使人犯懒,她觉得自己的五感好像跟着床头灯一起熄火了似的,过了好一阵才想起自己给别人添了多大的麻烦,于是又追加了一句。
“谢谢,麻烦你了。”
光是这么一句轻飘飘的道谢不够诚恳,郑可心想着,许念念的照顾自己会放在心上,以后她若是生病了自己也会好好照顾她。
然而这念头不太对,好像怎么说都带着一股阴森森的诅咒意味,郑可心琢磨了一下,发现饭是许念念做的衣服是洗衣机洗的,自己的存在感实在比较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报恩”的方式,只好默默闭了嘴。
许念念已经习惯了郑可心的客气,也没放在心上,躺回去翻了个身,把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轻轻的握着:“没事,我生病的时候我妈也会陪我睡,这样我不舒服她立刻就能发现。”
约莫四点,郑可心醒了一次,或许是睡前听了许念念“夜里会发烧”的理论,醒来瞬间她就把手往自己额头上放,刚一动发现胳膊被许念念抱在了怀里,只好换了只手。
确定自己依旧拥有耐磨抗折腾的金刚不坏之身后,她平静下来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后突然睡不着了。
她小心翼翼的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心里做了个加法,发现今日睡眠时间累加起来已经达到八个小时,自己电量满格了。
起早的太阳比她醒得早,缀了小花的窗帘被照亮了一个边缘,透出一点微弱的晨光,房间里依旧很黑,但伸出手已经能看见自己手掌的形状。
她侧过头,安静的看着许念念。
乔源再怎么打扮都不像个三好学生,温余就算被抓进警察局也一定一定是误会一场,而齐尧,他就是脸上抹两把煤灰去天桥上耍猴照样遮不住富家公子哥的气质。
人的样貌和性格挂钩,有时候看脸的确有一定的依据。
许念念长着一张无害的脸。
即便是在这样微弱的光源下,只能看清那一点柔和的轮廓,依旧能让郑可心得出这样的结论。
郑可心在班里话很少,也不太和人结交,大体上把班里的女生分成了三类——安静的、吵闹的、宁致和安冀。
许念念自然属于安静的那一类,一个规规矩矩,成绩不差,长相舒服,各种意义上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孩子。
安静是能细分的。
例如郑可心的安静,是懒得说话,是在用沉默压制恶念和负面情绪,是一道墙,或说是一把锁。
许念念的安静,则是礼貌尊重,乖巧文静,透过睡梦中安然的脸都能看出她背后美好家庭的影子来。
她一定成长的非常幸福,而她的家庭一定充满温柔,妈妈和善爸爸强大,才能养出许念念这样善良干净的孩子。
可是,郑可心的思绪忽然乱掉一截,她突然想到——她的家庭不也是这样吗。
曾经——曾经她搬着小板凳看她妈妈做饭,妈妈永远纵容她淘气偷吃,苏瑛玉温婉慈爱,无论小郑可心喊多少句“妈妈”都不会厌烦。
而爸爸则是永远能打败全部作业的英雄,无论数学题多难,无论语文古诗多难背,爸爸总有办法战胜它们,
不也是这样吗。
她原本不也拥有着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吗。
她静静的看着许念念的头发,许念念的睫毛,许念念鼻子,觉得自己靠近她,像是靠近了一泉温暖的水。
她下意识的轻轻碰了下许念念的脸,女孩的脸就像她这个人,温润柔和。
可为什么自己会是一块硬石头,一块冒凉气的冰块,就因为一个盛芸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郑可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日子会在夜里惊醒,她没办法睡觉,就躺在床上或是坐在桌前,在本上写写画画,用各种假设发酵自己的恶意。
人那么脆弱,可以这样死,也可以那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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