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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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可心把盛芸明的事情交代清楚了,开始剥开了交代自己,她违心的喊了一晚上“姥姥”,终于在喊出“盛芸明”三个字时吐了一口顺畅的气。

“初三,就是乔源带我们逃学头一天,不记得因为什么事,我和盛芸明吵了一架。”郑可心注意着措辞,不希望情绪化的用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卖惨,于是她实事求是言简意赅的两三句话把自己的情绪波动概括了,“我俩一共吵过两次,初中一次高中一次,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因为她骂我妈,可能骂的多了,量变引起质变,我就受不了了。”

许念念静静听着她说。

“后来我就不和她说话了,再后来......隔三差五我就想杀了她。”

郑可心原以为说这些事情时,她会因为担心许念念的态度感到不安,然而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反而带给她一种放松的安全感。

“计划了很多次,写了一整个本子,很多时候差一点就动手了,想着伪装成意外也不是很难,就算被抓住,未成年人不会判死刑,死刑也不是没法接受——可能人十几岁的时候,都有一段格外不怕死的‘光辉岁月’吧。”

她顿了顿,笑了笑。

想了想,没了,好像就这些。

所谓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也不多短短几句话,这日子和离家的行李箱一样,剃去琐碎,一翻就见了底。

她说了一通沉重的砸人心口的话,下意识不想让气氛这么沉默,随口说了件轻快的事情打趣:“乔源之前为了去桦实还闹过跳楼呢,虽然是苦情戏,但他当时中二病严重,跟他爸叫板时的确老说自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感谢今晚出场率极高的乔源,跟着绷紧的许念念终于缓了口气,然而她像是看了场压抑的电影,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什么,搭在郑可心胳膊上的手也不动了。

房间里光线很暗,郑可心自己交代的痛快,一口气说完了才想起许念念的承受力,不确定的喊了声:“念念。”

许念念知道郑可心凡事压在心底的个性,她轻描淡写用几句话概括出来的情形都无法让人接受,这细想想,一年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郑可心见她一直不说话,有点慌了,又喊了一声:“念念。”

许念念被这声叫的清醒了一下,快速问:“那就不能送她去养老院吗,或是精神病院,一直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你家的生活怎么办,你怎么办,还有你父母,我是说......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

郑可心静静看着她。

郑可心原以为,按照许念念的个性,会像他人一样清官难断家务事,说通车轱辘话安慰她几句,又或是忌惮自己的恶念,告诉自己不能做傻事,却没想到她开口说的,会是这样“不孝顺”的一通话。

这有点不像她印象中的许念念了。

郑可心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林城又不是市里,哪那么多养老院,精神病院倒是有,但是她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老年痴呆,没有伤人的能力,精神病院也不会收,而且,我妈也不会同意的。”

说完这话她才试探性的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她毕竟是我姥姥。”

许念念蹭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郑可心:“也不会害怕吗。”

许念念问:“怕什么?”

“就是。”郑可心轻轻笑了一声,“我会想杀人啊,不是闹着玩的那种,认真的想杀人。”

“想杀人的人多了去了。”许念念摇头,“你只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了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郑可心吃了一惊,她印象里的许念念从不说重话,气急了也只是握拳头,生平恐怕都没骂过人,更不会有她心里滔天的恨意,这番“大度”又“通情达理”的理解,似乎是拿错了宁致的台词,郑可心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她说。

“就像我啊,我也有过想杀的人。”

郑可心喃喃的问:“你......不会的......”

而后又摇头:“不一样的,我想杀的不是电视剧里的反派,是活生生的人,......还是我的亲人。”

许念念快速接话,“我曾经想杀了我奶奶,很小很小的时候。”

不等郑可心发出疑问,许念念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妈比我爸大了五岁,和我爸是姐弟恋,他们那个年代......总之我爷爷奶奶都不同意,我爸我妈也没少做傻事,后来我妈怀孕,我奶奶一听是个女孩,逼着我妈去打胎......是我爸护住了我。”

郑可心握了下她的手:“嗯?”

“我只是说她不喜欢我妈妈和我,我也不喜欢她。”许念念了然郑可心的意思,没等她问完继续道,“我爸妈都是医生、工作忙,总是顾不上我,我爸就买了一只小狗陪我,后来非典那年,我奶奶非说小狗不干净,趁我不注意把小狗从楼上扔下来,摔死了。”

那时候许念念多大,七岁?八岁?一年级还是二年级?小孩子贪伴儿,正是把小动物当朋友的年纪。

许念念很平静地问:“我不该生气吗,不该恨她吗,恨她有错吗。”

郑可心说不出话来。

她八卦听的少,除去同病相怜的萧绪,自始至终只了解身边三个朋友的家庭,安冀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宁致妈妈糊里糊涂的,被一家子当吉祥物宠,就算是乔源那个动不动就提棍子的生长环境都让郑可心觉得羡慕,她想着父子之间打打闹闹的,可能是男人间情感交流的一种方式。

这大概和家长们总觉得别人家孩子好是同一种心理。

她把自己家清官难断的家事当成了世间独一份,只有自己艰难度日,只有自己咬牙切齿,现在才发现......或许是自己了解的样本太少了。

许念念说:“爱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恨一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行为有对错之分,但是感情是没有对错的,而且,想杀人和会杀人,不一样。”

这结论一出,郑可心压在心里的所有不能与人说,全都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许念念用一种她都不敢设想的方式包容了她。

两个人回家就开始闹,一直不停歇的说了几个小时,又随口说了几句闲话,许念念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忘了聊到了哪,也忘了谁说了最后一句话,她抱着郑可心的胳膊保持着一个姿势停顿了好一会儿,忽然翻身朝着墙的方向滚过去。

郑可心睁开眼,知道她这是睡着了。

她想着墙边还放着两本没看完的笔记,以怕许念念撞到头为由,轻手轻脚的想要把背对着自己的人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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