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卿卿可曾苦相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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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多久,十一娘见已然有仆妇送来了干净餐具,甚至还添了几碟佐酒的炙肉,这像是早有准备,显明贺烨并非悄然潜入,想想也是,他就算有这身手,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如今暂住在浮翠坞,更不可能准确定位在流照亭,应当是随十四郎入府,至少先拜会了岳丈,哪有当女婿的偷入岳家后宅飞檐走壁的礼数?

十一娘又一细看,见他并不是风尘扑扑,虽穿着那件石青锦衣此时也看不出洁净与否,身上却有淡淡薄草气息,是他惯用的薰香,当是经过了沐浴更衣才来拜访,大约是到了浮翠坞,打问得她人在何处,交待仆妇莫要惊动。

晋王殿下还不至于有意偷听她与碧奴闲谈,无非是那“顽劣”的性情尚存,想着唬人取笑罢了。

这是否说明贺烨对她的言听计从功成身退尚且满意?

但十一娘并不觉得如释重负,因为这同时也证明贺烨嘱令她避讳露面的用意,绝不单纯是为她的安危着想。

大业未成,他已在考虑限制她手中权柄了,身为妇人,原本也当不涉朝政,然而如今裴郑冤情未雪,十一娘还不能真正功成身退,对于权位,她必须保留企图。

她心情沉重,脸上却纹丝不露,轻声笑问:“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长安?是否安置在晋王府?趁夜过来,可曾拜会过阿父与大母?”

贺烨尝了一尝炙肉,味道太咸,当然不合他胃口,不过这时腹中空空,倒也不挑剔这些琐细,风卷残云又不失仪态的草草填饱了肚子,举起酒盏来一口饮尽,这才回应道:“我傍晚才入城,确是先回了王府,诏见了绚之、澄台,听说王妃在崇仁坊,便随澄台一同过来了,太夫人已经安置,我没让惊动,只能待明日再问她老人家安康,岳丈十分体谅我心中焦灼,不过客套了几句,便遣管事带我来了浮翠坞。”

他打量一番四周景致,又笑:“没想到这回却是故地重游,当年我便是从那面墙上翻过来,耳闻目睹一场闹剧,一时兴起,悄悄从旁边过去,再次上了那面围墙,原想着装神弄鬼吓唬王妃,王妃却处变不惊,沉着冷静一如当年。”

又伸手比划了一下,煞有兴致地话旧:“伊伊当时这么点个头,竟就被人陷害,小王在旁看得心急,有意英雄救美,哪知险些没有用武之地,你当时那番辩辞,就算是太夫人面授机宜,却凛然无惧柳直那老匹夫端着长辈架子吹胡子瞪眼,胆量相当了得。”

殿下尚还记得当年,之所以管这桩闲事,一来是不愤柳直竟然利用他的妻妾之位,诱导自家孙女祸害旁人,二来他不得不“误伤”萧小九掩人耳目,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眼看小九的红颜知己被人陷害,这才出面打抱不平。

不过这样的实情此时晋王殿下当然不会再坦然相告,他想起自己曾经还一门心思地教唆萧小九带着王妃私奔,就恨不能打自己两记老拳,如此荒唐滑稽的旧事自然应该一笔勾销。

“我那时也怕得慌,不过担心坏了大母筹谋,故作镇定罢了。”十一娘并不热衷与贺烨重温这些旧事,下意识便想岔开话题,几乎就要询问甘州战况,话到嘴边,又惊觉贺烨未必还乐意她关注军务,只好继续话旧:“叔祖父也就罢了,再怎么厉害,有大母坐镇,我并不怕他威胁,倒是殿下出其不意逼问那婢女金盏,一出手便断她一指,惊得我呆怔在场,看上去倒像处变不惊,实则做了好几晚噩梦。”

贺烨细细回想,不得不承认那时候自己的确是暴戾了些,竟有些过意不去的摸着头,嘿笑道:“我那时自身难保,生怕韦太后趁阿兄不在害我性命,不得已才冒险避来崇仁坊,眼见奴婢害主,想到紫宸殿里那些侍奉我之宫婢,也是如此歹毒心肠,一时义愤填膺,下手过于阴狠了,这时想来,这些奴婢虽说有罪,然而被人所逼,也有不得已之处。”

十一娘又怕贺烨误解,以为她是怨他阴毒,解释道:“我并不认为金盏无辜,她虽有不得已之处,但既然为了自保谋害主人,理当承受后果,再者若非殿下逼供,她也不会招认害主之罪,这就好比我在晋阳时,曾经捕获那志能便,论来也是各为其主,难道因为所谓不得已,便该宽谅他之罪行不成?”

“金盏的确并非无辜,我只是懊恼为此惊着了王妃,我那时心性多怀偏激,并不懂得制怒。”贺烨心中大感慰贴,王妃为他辩解,这感觉相当美妙。

十一娘却想,贺烨当年也才是个十岁的孩童,却已意识到身处险象环生,不得不用暴戾顽劣作为掩饰,才能避免韦太后对他痛下杀手,虽说身边有忠仆江迂,上头有兄长贺衍,万一露出破绽,这两人却都难以护他周全,幼学之年,又贵为德宗嫡子,处境却如此艰辛,换作一个心志稍不坚定者,要么懦弱怯微,要么阴歹无情,但他却能在绝境中挣扎出来,至少面对大是大非,直至如今还不曾失去分寸,这一点已是十分难得了。

晋王确为英迈之主,如果不计她必为之事,就算这个男人已然对她有所忌备,公正而言,的确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值得她钦赏臣服,她不该愤愤不平,更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因为就算将来她安于后宫不涉朝堂,只要贺烨赞同重审裴郑逆案,还她父母二族清白,对她而言其实已经别无所求。

毕竟她选择成为他的王妃,助他成就志向,不是为了权柄在握,更没想过时时处处受他维护,是她自愿选择了这条道路,纵然将陷于深宫这潭泥淖,挣扎求生,亦当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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