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雪爪 第11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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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让我先成个小器?”她脑中浮现一个笑脸。

此刻,昏暗山涧之中,那人脸上没了笑,面容苍白地走入山涧。

起初笨拙地驱赶蛊虫,眼见马氓循山腰处定穴蚁遁逃,他立即回过神来,至高处,先将马氓击落,方才毁去蚁洞;而后逐一打落高处蛊虫,循序渐进。落地时不当心坠于蛊虫密集之处,惊得虫蚁纷飞,给他本已挂彩了脸上又增了几道。

叶玉棠猛地站起身来。

他一声不吭,背过身,以肩头拭去脸上血,复又纵丝逐虫,不知疲倦。

而如今,他的捷径没了。我……再也帮不了他。她无比怨恨地想。

他只有他自己,却甘愿只身赴险。

叶玉棠缩回原处,一动不动蜷在墙角,虽看不清,也竭尽所能以视线追随远处影子。

彼时已参回斗转,天上月入云间,山中幽夜寂静,只能听见谷中虫蚁被击中的脆响与牵丝搅起的细风。程霜笔也有些倦了,倚于阑干畔,脑袋沉沉,一垂一点地打起盹来,忽听得群虫惊起之声,抬眼一看,只见长孙茂又挂了彩,实在为他那张脸心疼了好几下。一回头,见叶玉棠睁大眼睛,精神奕奕到近乎神经质的盯牢谷中身影,不由有些心疼道,“小叶子,你……你歇会儿,程大哥帮你盯着便是了。”

她没理。

程霜笔估摸着大约已过了两个时辰,这漫山蛊虫都不见少,不由有些着急,往那山谷中高喊了一句:“你也别太同自己较劲,对付马氓这种小人伥鬼,用点子无耻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长孙茂闻言抬眼看他一眼,也没搭理;手上一牵一引,三丝齐出,击中两只蜘蛛,只空了一发。

再多练得两个时辰,他必能三丝齐发,一击不虚。

谁知听者无意,旁听者有心,马氓清楚长孙茂手中一招一式,见他碧翎勾起一只未死透的天行蛛,瞬间吹响虫笛;那蜘蛛死而未僵,瞬间于空中结网。马氓于地洞一跃,瞬间于丝网包裹之下飞出十余丈远;马氓即刻自衣兜内里掏出方才遁逃时在地上捡的几只定穴蚁与天行蛛,凌空一抛,抛挂至树梢之上,于蛛丝散开之际,又吹响虫笛,回头得意一笑,道,“长孙茂,爷走喽,这女魔头您爱伺候慢慢伺候去吧!”

程霜笔见马氓一跃高飞,而对面山腰处蛛丝于这一瞬又结了网,只怕他将要纵出这山头去。到了那边,有他事先埋下的劳什子虫蚁,必能于眨眼间遁地而逃,怕是再追不上了。他正欲抽刀而上,一摸,却没摸到刀。这才想起那刀于昨夜剖鱼之际,被自己随手置于溪畔。

可这时要提刀去追却也来不及了……

胖圆的月亮从谷中露了脸,眨眼间,程霜笔瞥见一线微光自谷中浮现,闪了闪。那微光从六尺,长到十二尺,直袭马氓背后而去。

起先是一线微光,而后陡增至三线;细丝破空,直袭树梢而去。

三声齐齐硬壳破碎之声,却不见有细碎之物从树间洒落下来。山中有片刻宁静,随后,树影轻摇,将织了一半抛出的丝网也一并吞没,汇成几股碧绿浊|液,自半空之中滴落下来。

马氓抬头追寻蛛网,山中却空无一物,只见到天上一轮月亮。

马氓望着空荡荡的天上月,笑意凝在脸上,坠落下来。

与他一同坠落的,还有几滴绿蜡。

他砸到地上,痛呼了一声。

紧接着,觉察到一滴冰凉事物滴到额头上。片刻之后,额头上升起一股钻心灼痛。

山谷中回荡着马氓的惨叫。

一线微光一击即回,没入长孙茂手中便没了踪迹,一截碧绿菩提木于他掌后露了头。

三击皆中。他脸上依旧毫无血色,眼神之中却有一种难抑的兴奋;侧头打量马氓,微垂眼睫,说了句,“你好好在这谷里,便不死。你若要跑,下场,我不知道。”

他话讲不利索,听起来像是疲倦已极,声音也轻,却带着一股莫名威压。

长孙茂不好笑了,有些不像他。马氓闻声回头,与他对视,轻轻打了个寒噤。

长孙茂复又抬起眼来,搜寻山涧蛊虫。

月光下,方才他眼底那种略微病态的兴奋已然消失。

他依旧还是那个长孙茂,程霜笔却不知为何觉得背脊生凉,不由回到亭中,坐于火堆畔暖了暖身子。

马氓被震慑住,不跑,剩下的蛊虫便好办了。

叶玉棠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过只阖眼两三个时辰。

东方发白之时,隐隐觉察到有颗脑袋搁在了自己肩头。

她睁开眼,只觉得山中寂静,再无昨夜嘈嘈虫鸣之声;没了蛊虫,寻常鸟虫复返山谷之中,啾啾鸣叫起来。

他做到了。

“还余半个时辰,可歇息一阵,待李师叔醒来便可去洞神庙。”程霜笔说完,将金疮药膏匀了些许给马氓。长孙茂学得是比常人快,带着一点近乎变态般自我逼迫……五个时辰有余,纵三丝清了满谷毒虫,看得他也瞠目结舌。哪怕如此,对付张自明仍远远不够。

可程霜笔自己也疲倦已极,没工夫往下细想,索性靠在石桌上打起盹。

叶玉棠不由地笑,睡意也消了大半。

垂头看见他脸上的伤,摸过身旁药囊,寻了珍玉散,以指尖小心翼翼,一点点涂抹上去。他已三天三夜没合眼,整个人倦极,一贴到她身上便陷入酣眠。在梦中微蹙眉头,却嘴唇紧抿,一声不吭。

程霜笔听到动静,回头一瞥。

此情此景莫名让他想起互相舔舐伤口的两只小兽。一时只觉得心痛,不免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忽然听见一声抽噎,程霜笔心头纳罕,复又回过头去。

叶玉棠轻轻擦了擦脖子,擦到些微湿痕。垂头去看,见他仍陷在睡梦之中,均匀呼吸着。

魇着了?

她一动也不敢动,怕扰了他来之不易的酣梦。

过了许久,确认不曾吵到他,方才继续勾出盒中金疮药,轻轻涂抹于到他几近血肉模糊、但好在结了大半痂的右耳上。药膏刚碰到伤处,他忽然伸手将她手握住,睁开眼来。

他抬眼盯着她说,“我梦见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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