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冲喜小娘子 第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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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苏令德不会给他回击的机会,她说完就微微倾身,靠近涠洲王的脖颈:“那我要从你的肩膀顺着脖子按到风池穴了?”

她的声音轻快,如莺鹂蹄春,如清泉击石,让人一听便心生喜悦。她的青丝垂落到他的脸颊,传来淡淡的皂角香气,也像春日冒芽的青草气味——她身上的一切,都浸润着春风的勃勃生机。

“好啊。”涠洲王的声音也带着笑:“总不能比你按居髎穴更疼了。”

苏令德展颜一笑。因着涠洲王这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气势,先前医侍带来的惊恐与不安在她心中荡然无存。

她笑起来时太过灿烂,满园姹紫嫣红,都要在她的笑容里黯然失色。涠洲王一时被这笑容晃了心神。

“谢谢你。”苏令德坐到他的身后,将手指落在他的肩上。

涠洲王感受着她指尖的干燥温暖,垂眸:“你替我按阳跷脉,我尚未言谢,你谢我作甚?”

“谢谢你大病初醒,就愿意替我说话解围。担心我慌乱无措,就跟我闲话了那么久。还肯信任我,让我帮你按阳跷脉。”苏令德此时坐在涠洲王的身后,涠洲王看不见她的神色,却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郑重来。

涠洲王嘴角勾了勾:“苏姑娘,别误会,我只是素来怜香惜玉。”

苏令德转到他的正面,去按在他脸部的穴位,笑道:“那就谢你怜香惜玉。”

这算哪门子的谢。涠洲王下意识地想要睁眼说话,却被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脸,训道:“不要乱动,小心受伤。”

涠洲王当真就不动了,随她按完。

“好啦。”苏令德松开手,拍了拍,声音含笑:“以后每天早晚各一次。”

涠洲王眼角微扬,丹凤眼狭长,笑容里掺杂几分戏谑:“苏姑娘,你替我按了一次阳跷脉,足以在王府里证明我对你的信任。你若是打算早晚都按,会让我误以为你当真是想要我活下来。”

苏令德诧异地道:“我当然希望你活下来。”

涠洲王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你是希望我活得足够久,但最好也别太久。你父亲是县尉,受制于陶大将军。倭寇年年扰边,你父亲领兵如何,拿得下明年抵御倭寇的功勋吗?拿不下也无妨,你父亲是我岳丈,明年自该升官。这医侍也算是验证我的确是半身不遂了,所以我今年还死不了,你大可不必费心劳神。”

他三言两语,已让苏令德绷紧了身体。

“我只是胡乱一说,你当什么真呢?”涠洲王半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道:“若是不小心说中了,那也正好可以让你知道,这一年,你大可躺着享福。”

“不要。”苏令德紧绷的脊背反倒渐渐地舒缓下来,涠洲王看穿了她的私心却还肯帮她一把,她才真正放下心来:“你说那么多,就是嫌麻烦,不想按阳跷脉罢了。”

涠洲王有几分诧异,笑着睁开眼:“既然知道,那还来烦我作甚?”

苏令德郑重其事地望着他:“我有私心不假,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的真心,也不假。”

“你又不喜欢我,多半也是被强迫来冲喜。”涠洲王觉得她有趣,笑了笑:“你才刚及笄,小姑娘家家,懂什么真心?”

“那你还没弱冠呢,你都知道自己一定不想活了。”苏令德毫不示弱。

苏令德理直气壮地说完,却看着锦被的一隅,又放缓了声音:“我知道,我不该勉强任何人做他不想做的事。”

涠洲王没想到她怼人和认错竟就在转瞬间,怔愣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万子千孙被上自然要么是襁褓之中的婴儿,要么总角之交的孩童,他竟不知她在怔忡地看些什么,以至于看得眸中清亮的月色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平添无限的怅惘。

她抬起头来,看向涠洲王。此时她的目光里迷雾散去,映出烛火的辉耀。她的声音很轻,却又掷地有声:“可唯有活着这件事,唯有这件事,我偏要勉强。”

她的神色是如此的固执,以至于涠洲王一时失语,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良久,他才往后一躺,任由自己陷进引枕里,避开苏令德的视线,若无其事地笑道:“别那么笃定。等你三朝回门去外面逛一圈,你就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闭上眼睛,将光亮隔绝于自己的世界之外,声音懒懒,漫不经心:“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该活。”

*

苏令德三朝回门是回应天城陶家。这导致白芷起了个大早,就为了再仔仔细细地查一遍苏令德的衣裳首饰。

涠洲王醒的也早,只是他没打算陪她去陶家。他靠在床上,手中拿着本《鸳鸯野梦》,目光在她身上火红的石榴裙上一转,倏尔一笑:“你前天去见母后,母后不是给了你一件裘衣么?换那件吧,配你这条红裙,那件更好看。”

苏令德随口应下:“好啊,那就穿那件吧。”

白芷一僵。就是因为那件裘衣太好看,她联想到赵太后的态度,心里头不踏实,这才没让苏令德穿。她小心地道:“王妃,那件裘衣太过贵重,要不还是好生收着?”

“衣服收着岂不是暴殄天物?”苏令德不甚在意地道:“而且王爷让换,那就换吧。”

白芷一听,便给苏令德换上了这身裘衣。

涠洲王认真地打量了苏令德两眼,然后才啧了一声:“你不怕我心中有鬼?”

苏令德回首,嫣然一笑:“太后赐的裘衣不会逾制,三朝回门穿得隆重点也无可厚非。既如此,它就只是一件裘衣而已。”

涠洲王拊掌而笑:“是啊,它就只是一件裘衣罢了。”他说罢,伸了个懒腰,吩咐身边的侍从:“川柏,伺候本王更衣。我突然觉得身子大好,可以陪王妃三朝回门了。”

苏令德和涠洲王先后坐上马车。涠洲王是被人抬进来的,等他半靠在榻上,就发现苏令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起来欲言又止。

涠洲王眉眼微垂,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茶盏:“怎么,我被抬进来的模样很狼狈?”

“啊?”苏令德一愣:“什么模样狼狈?”

涠洲王举杯的手一顿:“那你盯着我作甚?”

“你自小在应天城长大,一定对大街小巷很熟悉吧?”苏令德坐在他的对面,听他这么问,连忙好奇地身体前倾:“应天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呀?”

涠洲王一笑,将茶盏放到桌上:“你就算知道了,也难能出门逛。”但是,他话虽这么说,指尖却沾了沾杯中水,在桌案上随手给她画应天城的模样。

“……这条集庆街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尤其是红袖楼下招袖桥。啧啧,每到要选花魁的时候,那当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涠洲王画了幢小楼,然后给它画了一个圈。

他一边画,一边打量苏令德的神色。

苏令德侧低着头,涠洲王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见她小小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地擦了擦“红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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