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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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左梁诗总是宽袍广袖,腰配长剑,总之文人什么做派他就什么做派。不过,左梁诗这位山海阁掌门在十二洲是公认的平平无奇,修为平平,剑法也平平。放到普通长老普通修士里,勉强可算上游,可放到奇才怪杰频出的仙门掌门中,就格外不够看了。

十六岁的左梁诗比之后来更显阴柔有余而英俊不足,若换身衣服伪装成女孩也毫无违和感,但手里提的却是一把刀。

一丈长,施两刃的金铜黑漆的陌刀!

爷们得不能再爷们。

左梁诗单手提着沉重的陌刀,刀尖斜指地面,看起来漫不经心。

但已经被他劈碎无数次的左月生早就看透了他爹的本质丫的就是个心黑手辣,狠毒无情的老匹夫,砍起人来眼皮都不眨一次。

刀风起。

两道身影同时扑向对方,左月生双手持握的同样是一柄凶悍的陌刀,挥刀时刃如白雪,鳞次排比,他身形壮硕,挥舞大刀便有种使人马皆碎的赫然声势。然而,面容阴柔如女子的左梁诗却比他更威武更凛然更雄霸一方。

转刀!横劈!换腕!斜砍!

金铜黑漆陌刀在他手中发出猛虎般的咆哮。

沉步,双手握刀,挑刀上切,转腕,刀柄格挡。

一连串火星从两柄陌刀碰撞的地方迸溅出来,左梁诗猛虎般的攻势被左月生稳稳地接了下来。两人位置交换,转身的同一时间同时挥出同样的招数。

换做刚刚开启试炼的左月生,此刻已经被劈成两半了某个人仗着是在幻境里毫无手下留情这种美德,三千多次挑战里,前一千多次只能算作左月生单方面被秒杀,各种死法大体验,中间一千次是举着大刀战战兢兢地苟活,后一千次才勉强有了作为沙包对殴的资格过了三千后,他终于能够反手与老爹有来有往的对轰几次,虽然常常因为复仇之心太盛被抓住破绽一通暴揍。

左月生忽然暴喝一声,在格刀时改双手握刀为单手握刀,刀势一沉间,转腕翻刀,将刀抡成一个圆,带着恶风劈向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左梁诗。

他先前和左梁诗对打,用的刀法都是前面数千次挨揍挨劈里学会的刀法,这换手转刀术却是他自己发明的,藏着掖着直到捕捉到合适的时机才爆发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左梁诗以刀柄架住落下的重刀。但在他挡住刀之际,左月生已经整个人像头发怒的巨象般撞了过来。

该换我揍人了!

左月生大吼着,一肩膀将他亲爹的化身撞了出去,还未等化身落地就拖着刀狂奔,一跃而起,刀携裹狂风重重劈下,生如雷霆。

某种程度上,左梁诗和左月生不愧是一对亲父子,下手之黑如出一辙!

刀光一掠而过。

咚!

左月生猛地坐起身。

我靠,老头子你也太卑鄙狡猾了吧?左月生破口大骂,是不是玩不起?!

被亲爹暴揍了几千次,眼前就能扭转局面,扬眉吐气了,结果对方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把虚境给打散了!左月生一口血憋在胸口,头一遭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他骂骂咧咧一会,没奈何,只能盘算出去后再寻机报复,现在还是找找让他辛辛苦苦死去活来这么多次的山海印在哪再说

怒气刚一平息,左月生就听到了凛冽的风声。

他环顾四周,入目皆是骨骸。

一具具庞然的枯骨矗立在巨大的弧形洞穴里,尽管有的残缺有的完整,但所有的枯骨都那么庞然巨大,伟岸得简直好似传说中的夸父。所有的枯骨都呈现出青铜般的光泽。它们深藏在没有光的地方,背负烛南九城的重量。它们头颅高昂,围绕着正中间一口祭坛上的一枚青铜印。

这是一个

墓穴!

一个位于玄武壳下的墓穴。

这就是左家的秘密。

熟悉的身影在身边响起,左月生转过头,看见父亲的虚影出现在身边。

左梁诗微微仰着头,望着那一具具撑起岩穴的枯骨,神情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

先祖感念怒海难歇,化而为玄武,以身镇沧溟。晦风被镇压后,但其中的煞气和戾气就积蓄在玄武壳中,是以玄武每三百年就要龟息一次,以免坠邪。历代左家之人,死后魂魄与玄武融为一体,立骨为柱,撑载烛南。封魂于骨,以净戾煞。无葬身之地,无安魂之日。

左月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爷爷的杂记里说玄武其寿永昌,其寿瞬息,无死亦无生,原来它们的生命是以左家的人为延续,左家人的血肉就是它们的血肉,左家人的骨骼就是它们的骨骼,左家人的魂魄就是它们的魂魄。

根本就没有什么契约。

左家就是玄武,玄武就是左家。

所以历代山海阁阁主只能是左家的人。

怪不得左家从来不用祭祖啊

左月生喃喃。

他纳闷这个纳闷很久了。

打左月生记事起,就没给哪个爷爷太爷爷奶奶祖奶奶扫过墓。自称饱读典籍的左梁诗也毫无带他追忆先祖的意思。他还问过几次,怎么别家都修了祖祠,左家啥都没有。左梁诗以左家推崇火葬为由,忽悠过去了,还说什么真想拜祭先祖,随便在烛南哪里磕个响头,泼几杯酒就行了以至于左月生一直觉得不肖子孙是左家的传统。

没想到,某种程度上,左梁诗当初还真的没有忽悠他。

真想拜祭先祖,随便在烛南哪里都可以。因为千万年来,无数祖宗的骸骨就深埋在烛南的地底,每一条街道下都是一道永不安眠的魂魄。日日夜夜,承受煞气晦风的剔骨冲刷,岁岁年年,支撑烛南九城的千楼万阁。

不死不灭,自然不需要祭祖。

左梁诗留在这里的只是一道灵识化成的虚影,没有回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天轨失控,晦风达万年之盛,是故玄武提前龟息。你取了山海印后,觉醒血脉,可以试着净化超出负荷一些煞气,说不定能让玄武退出龟息状态左梁诗顿了顿,目光落在虚空处,你要想好,煞气不是那么好扛的。不过,想来你既然能从虚境里出来,毅力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

喂,老头子你太小瞧人了吧?三千多次啊!我可整整被你胖揍了三千多次!换个人你来试试?左月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拔腿朝祭坛跑去,还有,让玄武恢复正常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放在最后才说?!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吗?以前我犹豫过,到底要不要把山海印给你。

左梁诗的声音在风声里有些模糊不清。

最后想想谁让你小子倒霉姓左呢,这就是左家的宿命。

左月生头也不回,跃上祭坛。

老头子你是真的老了吧?什么叫宿命?这分明是荣耀!

山海印落下,化为一道清辉没入他的身体。

左月生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他只觉得血管里流着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火焰是岩浆!白色的蒸汽瞬间从他身上腾起,那是汗水如瀑布涌出,又瞬间全部被蒸发。无数青铜色的枯骨环绕着他,仿佛无数道隐藏在历史尘埃里的光辉影子。

狂风从它们的肋骨中穿过,发出闷雷般的声音,犹如魂魄未散的咆哮。

戌时已过。

龙鱼骸骨随风缓缓盘旋,银光随之恍恍。

陆净等人未能循海泉而下,否则他们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所谓的晦风风穴竟然无比瑰丽,与想象中的晦暗脏污完全不同,更像一个慢慢旋转的华彩旋涡,赤色、苍青、霜白、丹辉、萤蓝由浓及淡,因淡而浓地变幻着,水色恬澈,如梦似幻。但只要稍作审视就会发现这其实是致命的美景,水中的光来源各种各样的生物,它们在风穴中像游鱼也像飞鸟,生命形态介于死亡与活着之间,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徊游,永无止境地徊游。而这里的旋涡一旦向外扩散,超过玄武的镇守范围,就会立刻从海底掀起惊世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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