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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药谷,阁主夫人高阁老顿了一下,改口,烟夫人已经在回来路上了,估计明日便到。
你说,死的怎么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陶容长老抬头望向一根青铜海柱,该怎么去见烟夫人啊?怎么交代啊?
沧水汤汤,微波漾漾地自青铜海门柱下涌过,一道人影盘腿坐在青铜柱前,几天过去了,一动不动。
高阁老闭了闭眼,声音苦涩:没脸见。
没脸见,没脸答。
老头子老头子!看!我做到了!就说你小瞧人了吧得意洋洋的嗓音戛然而止,刚从虚境中出来的左月生站在废墟上,错愕地环顾四周。
诶,我爹呢?
无人回答。
日光偏转,柱影倾斜。
左月生坐在青铜柱投下的阴影里,看海水从铜柱边缘涌过,一重复一重,无止无休。一条小鱼游到柱边,一下一下地啄碰石柱。左月生伸出手去,把小鱼赶开。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罪当斩,有过当赎,左月生揉了揉脸颊,把僵硬的肌肉揉开,揉出一个笑脸,老头子,原来你一直都记得,我还以为你早忘了。
海水起伏,潮声起伏。
依稀仍有人在教导他错与对,是与非。
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在云台钓鱼,左梁诗听他叨叨某某宗掌门如何如何,某某派掌门如何如何,听得不耐烦了,就拿鱼竿敲他。
你爹比他们厉害多了。
得了吧,我把你们那时候的天骄榜都翻过一遍了好吗?压根就没你名字。
臭小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一刀斩上神,一人清山海。
老头子,原来你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很厉害啊。
以后出去,我吹牛皮说我爹是谁谁谁,大家铁定一片哇,贼羡慕。以后再也没人敢说你是最窝囊的掌门了。
左月生的手慢慢垂下,他盯着海面,上扬的嘴角一点点落了下来。
老头子,他们都说你那天贼拉风。
可再拉风又怎么样,我又没看到。
第80章 我带你走。
我打虚境里也学了手杂戏。
左月生把手伸进海里, 搅了搅,以他为中心, 沧溟海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边缘的海水如巨蟒如群象如古龙,奔跑咆哮。左月生坐在水龙卷的正中心,将手抽出,水龙清啸直冲云霄。
水龙吟天地。
片刻后,才化为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砸落。
拉风不?左月生问。
青铜柱倒影在海面,水珠落下又溅起, 每一颗水珠都印着一片青铜的光。模模糊糊,起起伏伏。
本来想出来后跟你嘚瑟的左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算了。我现在这么拉风,你也没看到。咱们爷俩算扯平了。
头发和衣服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左月生站起身,朝日光下巍峨雄壮的烛南九城走去。
山海阁家大业大, 我头一回挑,能干成啥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放心吧, 总不至于让人笑话我们左家。
走了一步, 左月生又停下, 回头。
对了, 娘什么性子你最清楚,她要发火我可劝不住, 老头子你得自己担着。
海面渐渐平息, 青铜柱寂静屹立。
左月生等了很久很久, 往常夫人皱下眉头能陪一百句不是的男人无声无息你最怕她生气,小心翼翼哄了她这么多年, 把她哄成十二洲最幸福的女人,怎么到头来却要惹她生最大的气?
你怎么舍得的?
左月生不懂。
左月生一身湿漉漉地登上烛南城墙,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见过阁主。左月生猛地转过头,城墙角楼空空如也,只有名山海阁应龙司弟子刚刚直起身。
阁主?
阳光刺目,左月生神情空白,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应龙司弟子口中的阁主是指自己。他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仓惶逃下城头。下城墙的时候,突然踉跄了一下,一头栽向地面。半道里伸出条胳膊,把人揪住。
他怎么样?
陆净从城根的阴影里闪出身,小声问。
怎么倒了?
刚接受传承根基还没稳定就运气驭水,又熬了几天,神竭力尽了。
娄江架住左月生的一条胳膊,把人扛到肩上。
没大事吧?
陆净凭自己妙手回春十一郎的医术像模像样地望闻切一番,什么都没瞧出来,只好问娄江。
睡两天就行。
娄江一用力就熟练地把比他宽阔好几圈的左月生背到背上,背着他往山海阁的方向走去。看起来,娄江那天被仇大少爷激将时脱口说的那句是我替他打的架,是我背他回的家还真一点不假。
陆净哦了一声,不敢再问其他的。
仇大少爷从沧溟海上回来就昏迷不醒,某位神鬼皆敌众生勿近的十巫之首守在屋里,谁也不能进去。陆净几个人这些天分两头,轮流守着,那边看看醒了没,这边看看别出事。其中娄江是唯一一个不跟人换班的,左月生在铜柱前枯坐了多久,他也在城墙上守了多久。陆净不渡和尚还有半算子守城,一半是在守左月生,一半也是在守他。
那一夜,左梁诗碎骨镇海,娄江险些从城墙上直接摔下去,被不渡和尚拖起来后整个人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既然都觉得自己是月生他哥了,那么左梁诗也不会仅仅只是有恩于己的阁主吧?但除了那时候,陆净他们没有再见过娄江失态的样子,左月生出来后,他就迅速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
左月生问他爹在哪,在场那么多位阁老,没有一位说话。
是娄江回答。
沉稳冷静,成熟理智。
烛南九城财力雄厚,前几天浩劫的闪电雷霆几乎毁掉大半个城池,现在就已经修整了大半。山海主阁的废墟已经清扫掉了,阁楼亭台如春笋拔地,但与之前的阁楼相比,这些新建起的建筑不过是些花架子,想要修复成原先的金羽图,还要花上好几年的功夫。仔细看的话,还能在一些岩石上找到雷电残余的痕迹。
抵达无射轩时,不渡和尚打坐调息完,刚准备去接陆净的班,一出院门,迎面见到他们三个回来,愣了一下。
阿弥陀佛,不渡和尚看向左月生,左施主这是?
陆净刚要回答,就听见咚一声,娄江带着左月生一起直接倒院门口了。陆净吓了一大跳,和不渡和尚一起手忙脚乱地把压他身上的左月生拉开,不渡和尚给娄江相了相脉,说还好还好,只是忧思过度,神竭力衰。
娄妈子啊娄妈子,你还真是左胖子他哥,没有血缘的亲哥。陆净哭笑不得。
他和不渡和尚一起,把两人运进房间。
娄江还好说,主要是左月生,这家伙本来就胖,进了趟传承虚境就从虚胖转成了实心胖,几天不吃不喝也没见得比以前瘦。陆净和不渡和尚前几天玩命斩妖救人,和半算子一样,都受了不轻的伤还没恢复利索,把人安置好,都累得不轻,索性靠墙一坐,就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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