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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薄灯再也忍不住, 挽住车帘的右手手肘滑落, 搭在车棂上。他笑得把头半埋在手臂里, 发髻上的雪银鹡宇鸟翅膀摇曳,流苏跳动碰撞, 叮叮当当。师巫洛不知道他笑什么,怕他不注意被手上的竹签刺到,便将烤肉串抽走。

你是真的

仇薄灯笑得狭长的眼尾绯色越浓,隐隐约约沁点亮色。

好欺负过头了。

居然连反驳都不知道说一句再没有比这更一言堂的法庭了,不论他胡说八道强词夺理什么,这人照章全收。

笨。

仇薄灯笑骂。

师巫洛把冷掉的烤肉串放到一边,换了一支新烤好的递给他。听到仇薄灯的话,便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的确笨拙,总分不清仇薄灯漫不经心的口吻,是玩笑还是认真。因为分不清,所以全部郑重对待。

只要每一句都郑重对待,就不会错过藏在九十九句玩笑后小心翼翼的一句认真。

傻。

仇薄灯偏头看他,语调很轻地骂。

师巫洛看着他被篝火照得通透明红的指尖,轻轻嗯地答了一声。

只要能让他高兴。

傻也没什么不好的。

仇薄灯止住笑,斜靠着车窗的棂木,看着随风飘起的火星。他右手横搭在车窗上,左手懒倦地垂在车厢旁,却不去接递过来的竹签。篝火暖黄橙红,照着他素净的脸颊,嫣然如一层轻扫过的胭脂。

签子油腻腻的。

他轻快地道。

竹签上其实没有沾到油脂,但他这么说,师巫洛便翻出一块手帕。

我自己没手帕?仇薄灯又好气又好笑。

师巫洛怔愣。

愣着做什么?仇薄灯轻啐,举近点。

师巫洛醒悟过来,坐近车厢,斜横竹签,把肉片递到仇薄灯口边。仇薄灯微微低下头,细细地咬在金黄的肉上,油脂薄薄地沾到他洁白的牙齿上,含过红纸的唇抿合,如瑰霞揉碾。鬓边的鹡宇鸟银钗微微摇晃,流苏斜垂,光影透到师巫洛的手背上。

柴木燃烧,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篝火上不断有暗红的火星爆开,被风卷起,卷向暗沉沉的天幕。行荒的人们分散在篝火边,男人们灌着烈酒,妇人们捧着粥腕,孩子们或笑或闹。

火星明灭。

好了。

仇薄灯就着师巫洛的手,含了口清泉,漱了漱,放下车帘。

我要睡了。

师巫洛把酒盏里剩下的清泉浇在木柴堆上,把熊熊燃烧的篝火弄暗一些。他收起酒盏,低头看着手背靠近虎口处的一抹红色。

刚刚仇薄灯咬走最后一片烤肉时,唇上的纸红擦到了他手背上。

远处。

说书人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放下七弦琴。

行了一天路的走荒人多也填饱了肚子,女人们拉住孩子的手,钻进马车里休息,男人们靠着马车守夜。就算穷到连马车也买不起的流民,也会有木头、麻绳和轮子做个简陋的板车供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睡觉。

一辆车便是一个小小的家。

师巫洛指腹轻轻压在手背的那一抹水红上。

他靠着车厢,守着他的世界。

车厢里的人不轻不重敲了敲木板。

师巫洛起身,拨开车帘。

马车从外面看朴素简单,里面却别有洞天,不仅有矮案,明烛,暖塌铺设锦衾。如果左月生见了铁定会心痛得窒息,明烛燃的是迷毂烛芯,暖塌取的是西洲的烟雨木,锦衾用的是北玄成的寒蚕丝,每一样都是修士们万金难求的天材地宝。

如果这也叫舟车安身,那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奢侈的舟车了。

便是最豪奢的世家,也做不出这么暴殄天物的事。

烛光不刺眼,把马车内部照得奢靡迷蒙。

透过充当隔帘的博石珠串,隐约可见绯纹罗裙的大小姐坐在暖塌上,对襟盘丝扣的雪裳松散,露出一节伶仃的肩骨。银钗被拔出,随意地扔在厚毯上,云鬓半散,漆黑的长发蜿蜒过素白的肩。

解不开。

仇薄灯放下手,不再徒劳无功地试图拆繁复的发髻。

师巫洛无声地笑了一下,掀起帘子,也进到马车里。

仇薄灯微微低头,任由师巫洛解开被他弄乱的发髻。因为女子的发髻复杂,师巫洛在给他解头发的时候,手指不时会擦过头皮。师巫洛体温向来有些低,手指微凉,接触到头皮时感觉便格外明显。

好了。

师巫洛散开最后一缕,习惯性地替他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梳了梳,一起拨到背后去。

他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因为刚刚仇薄灯的一通折腾,有几缕头发散到肩膀上,缠到了衣裳盘扣上。被他一拨,原本就松松垮垮的上裳就滑了下去,露出大半明净的肌肤。

十巫之首呢,真得在火边才能守夜?

仇薄灯只拆了发髻,雪裳未解罗裙迤逦,耳边两颗孔雀石在烛火光里轻轻摇晃。他抬起眼,眉梢带笑。

师巫洛俯身环住他。

第89章 相爱

仇薄灯微微仰起头。

鸦青长发顺着蝶骨坠下, 任由年轻男子的呼吸羽毛般落到自己秀美的脖颈上。耳畔细银链折射烛火的微光,下端深碧的孔雀石, 左右摇曳,与他素白如雪的肌肤相映衬。

怎么这么傻?

他轻轻抱怨。

师巫洛半跪在铺设暖塌上,对襟藕丝盘扣的雪裳彻底松散,寒绢里衣一同斜坠,落在他的手臂上。仇薄灯环住他劲瘦的腰,与他一起跌进烟霞般的锦衾里。

锦衾被面顿时多出一道道褶皱,褶皱里承载迷蒙火光。

一只漂亮修长的手陷进烟罗里。

仇薄灯半起身。

漆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泼墨般落下, 他左肘撑在暖塌上,右手生疏地去解师巫洛的衣服。师巫洛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

仇薄灯微微一挑眉,挣开他, 将他玄黑的衣裳拨开。

车厢角落铜盏因烛芯余烬爆出小小的灯花。

倏忽明暗。

年轻男人消瘦但并不单薄,肌肉线条流畅, 好比孤崖上的青松,石壁上的独竹,蕴藏着坚韧的力道。伤痕烙印在苍白的皮肉上, 一道又一道, 有的属于尖锐的利器, 有的属于沉重的钝器, 新伤叠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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