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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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静寂。

稍许。

仇薄灯低头,一点一点含住恶鬼冰冷的指节。湿润温柔的舌尖抵过指腹,抵过指根的关节。最后抵上掌心中断的命纹,轻轻地,缓缓地舔/舐,仿佛要把那一条线重新连上。蒙蒙的雾染上他的眉。

仇薄灯偏头,那一丝蒙蒙的黑雾流转在他的眉梢,成了一抹戏子眼角妩媚的墨。

你可以弄脏我。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有细如金砂的糖在碾磨。

我允诺。

下一刻,他被扯落。

双手被扣紧,按进暖衾中。

仇薄灯仰起头,看见师巫洛原本过分锋利的五官在死后越发具有侵/略/性,冷厉俊美这是他自己招惹的恶鬼,是他自己亲手打开恶鬼克制欲/望的枷锁,他心甘情愿自受的罪。

白月照窗。

血衣如婚服。

恶鬼抽走仇薄灯束发的绯绫,漆黑的长发在他没有一点活人生气的指尖流过,散漫了绣有暗纹的蚕丝枕。红衣与血衣重叠在一起,不知触动了他什么记忆,于是他忽然偏头,屈指弹了一缕风,点燃了桌角的蜡烛。

明烛重燃。

亮得迷迷蒙蒙。

房间里黑雾弥漫,哪怕有烛光也依旧昏暗,银屏因先前杀气的爆发翻倒在地,屏风上的山水一半展开,一半沉没。一切都是黯淡的,唯独从软塌垂到地上的血衣和红衣艳丽得像在流淌。

这一幕如同斑驳的古画。

画的不再是书生奢望有妖乘月投怀的痴心妄想,而是靡艳到惊心动魄的艳妖与囚困他的恶鬼,以朱砂和浓墨描摹。他们在破庙荒坟里,在如故纸堆的往事里,在血气与冷戾里,相拥缠绵,撕咬亲吻。

苍白的是血,明媚的是梅。

矮案上,明烛融化的蜡凝成一串胭脂泪,蓦地里炸开一点灯花。

倏忽间照亮软塌。

仇薄灯仰起的脸半沉在火光里,他的喉结被微冷的牙齿抵住,致命的咽喉被舔舐着,逼迫眼尾流红,冶艳到真变成了吸魂夺魄的妖魅。

恶鬼向上吻少年的眉,碾磨狭长的眼尾。

他好像隐约还记得,在这里本该有一片靡丽的绯红,像一片赤鱬展开的鱼尾,像一点盈盈欲坠的朱泪。

你自己抹掉的,仇薄灯咬着唇,断断续续,笑他,现在找什么找?

他的责怪一半假一半真,然而恶鬼却听不懂,只是低低地,轻轻地念娇娇,说话时,清凌凌的寒气散落在鬓角,散落在脸颊。仇薄灯心底尖锐的疼痛忽然就散了一半,另一半也只绵绵密密换了一种意味。

算啦不跟你计较。

暖衾褶皱堆叠,被推散垂到塌沿。仇薄灯不得不伸手,抓住软塌边沿的细屏木,指节随闷哼屈起,指尖划过镂刻精致的屏木,留下浅浅的刻痕,一道一道,与古木的年轮重叠在一起。

是否在过往的十二年里,他也曾这样无意识地刻画过木轮,细数光阴?

风吹过。

屋檐下的排铃晃动起来,叮叮当当,震落了积雪。雪花被卷向天池边,与落下的红梅一起,忽上忽下,倒映在冰面白色的月牙中。

月已经升高了。

一只沾了薄汗的手够到立窗边,勉力推开半扇。皎洁的月光一下子倾斜进房间中,像一条从软塌前流过的河。推窗的少年手腕垂落到河中,肌肤比月光还要明净上三四分。

很快地,他就被人重新拖进了晦暗的影中。

指腹冰冷,指骨陷进皮肉。

烙印在素净的肌肤上的指纹成了彰显所有的标志。

阿洛。

仇薄灯双臂环过师巫洛的脖子,咬住他有若实质的冰冷肩膀,借这么一点依靠,不让自己向后跌倒。

是恶鬼向活人索求温暖,是妖魅抓住寄身的浮木,要把彼此错过的所有时光统统弥补回来,要把生与死之间难以逾越的天堑填满。

于是,一个无度索求,一个予求予给。

连接两人神识魂魄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浮了出来。细链若隐若现,缠绕过腕骨,手肘,消失在仇薄灯畏寒扯过的暖衾里。

战栗变得深入魂魄。

也许是疯了,也许是着魔了。

否则怎么会任由自己被彻彻底底打上属于另一个人的烙印?从里到外,从皮肉到魂魄,从此有了盔甲,也有了枷锁。

可又有什么关系?

除了这个人,还有谁会枯等他千万年?还有谁会于困顿无望中执着点燃祭坛篝火,一次又一次祭祀呼唤,一次又一次深入大荒?除了这个人,还有谁愿意为他身死后入魔,在至暗至活的地方厮杀,欲/念无边却总是舍不得把他弄脏?除了这个人,他能同谁说他的苦郁?能跟谁说他的煎熬?

一个人的时候,活着只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对也好,错也罢。

是是非非都无所谓,在死生里,一起沉沦就好了,让疼痛也成为另一种快乐。

仇薄灯在自己的左手腕上摸索。

两枚暗金色的夔龙镯中,属于成年男子的那一枚要更宽一些,戴在他腕上就格外宽松,手臂一晃动,就会和窗外排铃一样,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仇薄灯找到了它,握住机关铆合处,将它扯了下来。

战栗席卷。

在呼吸也难以为继,几乎临近濒死的时刻,仇薄灯将拆下的夔龙镯扣到师巫洛腕上。

一道细小的咔嚓声,黄金夔龙龙口中的獠牙与尾刺交错,他给恶鬼,给自己的恋人上了锁。

松开双臂。

仇薄灯向后跌落进湿透衾被中。

被他锁住的恶鬼俯身,捉住他的右手,寒气流过仓促扯下夔龙镯时割开的伤口。血立刻止住了,连伤口也消失了,只在莹白的指尖留下了一线殷红的血,被一点一点,轻轻吻去。

仇薄灯任由他动作,只是低声说:

从今以后,不许骗我。

第129章 我爱你。

晓日出, 天小雪。

光从半开的窗投进来,斜照过小半张在错云漆花矮案。

一片丹朱的衣袖垂坠在矮案边,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搁在桌面,指尖被光照成暖红色,腕骨上残留着不少醒目的旖旎指痕,似乎是昨夜被谁牢牢扣住双腕,禁锢于床榻上,无处回避地承受一切深入魂魄的占有。

仇薄灯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罪魁祸首直身跪坐在他背后, 手持木梳,替他梳理长发。

仇薄灯原本想让他进巫傩面具里待着,结果师巫洛自己选择了若木灵傀作为寄托物。傀者,人鬼也, 本身就有为鬼物提供寄处的含义,更兼若木灵傀是他亲自雕刻注灵的, 二者气息相近。附身于上后,师巫洛堕为恶鬼的虚幻感几乎全淡去了。

也不知是他自己刻在若木灵傀里的阵纹影响,还是本来就残存的记忆, 师巫洛依旧有晨起后给仇薄灯梳头绾发的习惯。

梳齿划过头皮, 力道也以前一般无二。

轻轻的, 沙沙的。

让人昏昏欲睡。

指尖拨弄笔格上悬着的大小狼毫, 看它们在光里左右摇晃。笔影落到腕上,与指痕重叠在一起, 仇薄灯看了眼到现在还没消的痕迹, 随口抱怨道:都被你捏红了

话一出口, 就觉得格外熟悉。

红了,你捏的。

疼吗?

是枎城重逢的夜晚。古枎叶如雪, 轻风中光影摇曳。低处的枎枝上站了三个二缺,阿洛伪装成少年祝师,他还是自欺欺人的太乙小师祖,举起被捏红了的手腕,开玩笑地索要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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