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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宗,力主仙妖相亲,两厢为邻的常余峰峰主,殉道。

庄旋挥开碎石,衣袖破烂,略显狼狈地掠上高空。炸开的不仅是精密的斩龙锁,更他源于旋龟的光甲也炸裂的些许。如果不是此刻,他已与龙首千峰连为一体,恐怕也要受不小的伤势。

仅仅一个言长老自爆,威力达不到这种地步,但在他衣衫鼓荡的瞬间,被他推开的玄鸟飞了回去,选择了和他一样的结局。

有言长老与玄鸟断开关键的两条斩龙锁,于群峰间不断跃然起身的人影进展瞬间加快。常余峰仅存的最后一位弟子,扎着马尾辫的大师姐凌空高喊:太古之时,人测堪舆以定址,妖负山石以筑城,相约为盟!由此才有了血契!大家我们西洲的城,是人和妖一起建起来的啊!是我们先负妖,不是妖负我们啊!!

她几乎哽咽。

是我们啊!

常余峰大师姐挥剑,拨开迎面而来的箭,剑与箭一起脱手飞出。她两手空空,面前是师门,背后是妖族,两厢战火,接天也连地,熊熊不休。她喉咙哽咽,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展开双臂凌空跪下。

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啊!

暴雨,狂风,怒潮,群峰一个人竭尽全力的嘶吼,在百万血仇面前,百万相杀面前,单薄得不过只是一道徒劳风声。但风声里,还是有一些,尽管只是不多的一些机关//弩发射的速度慢了下来。

够了!庄旋的身影浮现在高空中,手掌一翻,银光交织,把封锁旋涡上空的罗网给填补了上去,天神不可信,地妖不可信,唯独人力更天命!

他冷厉的声音传开,生生压下山和海的震动。

妖兽食人,古来有之。血契保证不了所有妖兽与城池两不相干,更保证不了你们亲朋好友所在的城池不会因风更月替,而被兽潮践踏成废墟!恩怨对错,多说无益!今日我御兽宗要的是终结这一切!

他猛然抬高声音。

在我们脚下,就是天楔!就是西洲冬长岁寒的源头!只要更改天楔,从今往后,西洲再也不需要从其他洲万里运粮,万千凡人,再也不需要在薄冰上胆颤谋生!现在,西洲大城三百八十二,小城三千六百七十三,城城皆祝,只待我们这一地血祭功成!

自龙首千峰东去千里万里,面对汹涌而来的瘴雾,百万逃难的流民,在御兽宗弟子的指引下,跪地祝告。大大小小的城池,城城祈祷。祝告声,祭歌声,汇聚在一起,无声无息地点亮一枚枚城祝印。

光流穿行地底,像大地伸展开的血管与经脉,也像一盘巨大无比的围棋。

城池为子,苍生为局。

成,则千秋万载,春季不瞬,败则千城牵连,万户人亡!

一时之罪与万世之罪,孰轻孰重?

千山俱寂。

旋涡中,群妖之间,女薎凝视那跪在半空被银光贯穿胸膛的常余峰大师姐,脚下点着的鱼息鼎鼎身诸多物纹开始放出光彩更远一些的地方,水波浮岛间,牧狄同样不知在想什么。

黑瘴流转间,龙首千峰外,怀宁君始终神色漠然。

常余峰弟子杜鹃啼血般的悲哭,御兽宗掌门冷血残酷的陈词,在他耳中始终都一个样。他停在离千峰不远不近的地方说他虚伪也罢,真情也好,他并不怎么想见到银龙阿绒的龙首。

比起沉默寡言的石夷,当年那条爱缠在神君腕上的三足小银龙,对他来说,要更熟悉。

红刃已至此,岂可等妖怜!

杀!

庄旋的喝令远远传开,千峰骤转成杀刃,鱼息鼎同时长鸣四野。鼎启峰转的瞬间,怀宁君神色骤然一变,下一刻,身影直接跨越百里,出现在龙首千峰之上,一剑凌空挥出。刀剑相撞。

金戈之声响彻天地。

女薎神情忽然空白了。

她,阿河,西海很多很多的妖,在破浪穿山一路西进时,都想过,若神君来了,他们要如何面对,要如何言说在他们背弃曾经的誓约一刻起,他们就像仙门背弃血契一样,抛弃了曾经在篝火边白衣浅笑的神君。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去面对如今一袭红衣的神君。

他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

神君大人!

女薎意识不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脱口喊出本该被埋葬的尊称,她赤金色的瞳孔空茫地印出神君的身影。

不是云中白衣雪的神君,不是红衣入凡尘的神君,是

一身血污的神君。

听不见,也看不见。

坠魔的天道振开绯刀,浮雕万象的鱼息鼎被他凌空摄取,鼎身万象,铺展天穹。红衣的神君在半空旋身,雪白长发漫漫展开。

我不见青山青,也不见千古相逢悲白首。

我不见长风长,也不见万载宏图一旦休。

太一挽出一轮月圆,一剑挑山岳。

银光破峰,直冲云天。

第166章 一剑断平生

钟声、雨声、雷声、山崩海啸声。

声震天地。

御兽宗弟子来不及逃离,来不及躲避, 甚至连意识到发生什么都来不及,就已经随着炸裂崩飞的山体一起,被砸进海水与黑暗中。视野中最后的画面,是大雨般的巨石间隙中一闪而过的银光。

龙首群峰一座接一座地裂成两半。

褐色的山石从苍白的骨骼上,大块大块剥落,坐落在御兽宗群峰峰顶的山钟钟楼尽数倒塌,洪钟大吕挂在龙骨脊柱的棘突上, 就像一个个青金色的铃铛。

巨龙披一身山钟,拖万千沉重的铁索,矫首向天。

遥远的梅城。

天山喷出熊熊大火,火与雪一起扬向天空, 像一场漫长的梅花落很久很久以前。三足的银龙衔梅路过,她见天池如镜, 见流民蜷曲,便松口让梅花掉落。纷纷扬扬的梅花代代枝枝,撑起了一座城的十喜歌。

一恭二喜, 彼之不去。小雪降兮, 扶扫庭兮。

三恭四喜, 赐我冬兮。大雪硕兮, 纷纷盖羽。

万千银光如万千银羽,纷纷散落, 夜照四方。

昔有神龙, 其长万里, 其鳞辉辉,出没云中, 光照通胧,所至无有不澈。

骤然间,长夜如昼。

白昼中,一袭血衣落向披一身银光的巨龙。

庄旋从短暂的惊愕中惊醒,毫不犹豫地向前,右手五指朝冲天而起的龙影一张,一收。一根根以沉铁铸造的铁索深深卡进脊骨的棘突,随着它们的猛然收紧,银龙龙骨生生定格在半空。

闪电划过,照亮死去几千年的龙。

修长纤细的肋骨弯曲如笼,长长的脊柱如盘旋弯曲,以一种与庞大的形体不同的轻盈优雅,螺旋向上,朝高空昂起它的头颅,就像一条巨蛇想用鼻尖去小心接住一朵花龙首所向之处,狂风中,神君的血衣翻涌,如佛禅里描述的,盛开在赤火地狱河岸的曼珠沙华。

神君垂首。

凝望当初缠绕手腕撒娇的小银龙。

它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大,大道飞起在空中,就像一整条雄峰巨岭蜿蜒在云层。

红衣拂动。

举御兽一宗上下,无一人看清第二剑到底是怎么出的,就听见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小心!!!

一名乘鹤的御兽宗长老厉声大喊。

山群龟裂时,反应不及弟子被山石碾压,死者过半。余下众人,或乘飞鸟,或驭蛟龙之属,堪堪飞起躲避。此时,一道道强劲的风声比乘鹤长老的呼喊更快抵达那是一根根在同一时间被斩断的锁链!

链重千钧,以沉铁铸造。

这是昔年御兽宗用来困龙的利器,如此它在倒飞向御兽宗自己。一位位御兽宗弟子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连皮带骨,被斩断崩回的铁索撞成了肉泥。片片血雾在铁索上炸开,如一根褐色的藤蔓,忽然绽满刺目的花。

血肉和骨渣混杂,噼里啪啦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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