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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桐一个人坐在原处未动,但脑子骤然清醒,甚至因为这清醒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那两颗子弹是对街窗帘后那道身影射出。

不知屋内谁叫了一声:好像是王存志王老板遇刺了。

哎,现在上海滩真是越来越乱了,三天两头就有暗杀行刺。尤其是这些做烟土生意的,斗得你死活我,幸好我们家不沾烟土,少赚点钱总比丢了命好。

沈玉桐蓦地起身,也不管其他人,跌跌撞撞往外跑。

小凤!你干吗呢?龙嘉林在后面叫道。

沈玉桐置若罔闻,一路爬下楼冲到街边。浑身是血的王存志,正被两个手下抬上车,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吓坏的路人,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围在路边看热闹。

沈玉桐站在人群中左顾右盼,越过重重人影,看到远处街边,一道熟悉的身影,上了一辆黄包车,很快消失在街头。

如果刚刚窗户口的那道暗影,他无法确切分辨,但余晖下坐在黄包车上的背影,他不会认错。

跟龙嘉林和几个同窗道别后,沈玉桐直接去了孟连生的小楼。

孟连生不在家,这栋小楼又没有住家的佣人,他一个进了屋内,为自己煮了一壶茶水,去看了会儿露台的花和星星,又去书房用留声机听了几首西洋曲子。

然而每桩事都干得心不在焉,脑子里都是孟连生。一会儿是傍晚拿到开枪的身影,一会儿这些年他在自己脑中点点滴滴。

掐指一算,从最初那个帮他抢回钱夹的穷苦少年,到现在赫赫有名的孟老板。已经过去快五年。

五年,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想想龙嘉林从以前的小龙变成现在龙少爷,甚至还没用到五年。

然而他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对比现在和初始时的孟连生,除了个子高一点面容成熟一点,无论是温良恭谦的言谈举止,还是那双干净无暇的眼睛,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其实按常理来说,一个人身份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又身处立新这样复杂的环境中,不可能还停留在从前。

不变,才是真的有问题。

他不愿多想,如果上次在盐厂,他杀两个入室凶徒,还在情理之中,但如今当街行凶,他实在找不到借口为他辩解。

况且,得什么仇什么怨,还得他这个老板亲自动手?

他是不是其实也早成了孙志东那样的恶徒,只是没让自己发现而已?

在满肚子疑惑和愁肠中,他一直等到临近凌晨,才听到门外弄堂响起汽车声。

孟连生推开门,看到坐在灯光下的沈玉桐,笑问:二公子,你怎么来了?这两天不是没空么?

沈玉桐抬头看向他,他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戴一顶鸭舌帽,是很标准的上海滩摩登青年打扮,也是今天傍晚看到的那身衣着。

是啊,原本是没空的,小龙回了上海,这两天中学同窗请客吃酒,连着好几场。

孟连生将帽子摘下挂在衣架上,朝他走过来,及至人快走近,沈玉桐才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但那张俊朗的面颊倒是正常,只眼眸微微有些泛红。

龙少爷啊孟连生拖着尾音,在他身旁坐下,揉了揉眉心,笑道,同窗聚会好玩吗?

沈玉桐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淡声道:谈不上什么好玩不好玩,今天傍晚原本在杏花楼吃饭,吃到一半,楼下街上忽然发生枪击,弄得我们提前散了场。听说被刺杀的是王存志王老板,也不知怎么样了?

孟连生脸上除了一点酒后的倦怠之色,没有任何异样,他打了个哈欠,道:今晚喝酒有人说起这事,好像是没抢救过来。

是吗?沈玉桐道,虽然我们家跟王老板没生意往来,不过他在上海滩名声挺好的,也算是个大闻人,不知谁要杀他?

孟连生不甚在意道:二公子不是说过烟土误国误民么?王老板做再多善事,也是伤天害理的土商,得罪的人不晓得多少,发生这种事多正常。

沈玉桐失笑:小孟,你是不是忘了立新也做烟土生意?

孟连生转头对上他,弯唇一笑:二公子,我知道你们大盐商看不上土商,你放心,我也不喜欢大烟,总有一天,我会让立新干干净净抽身出来。

沈玉桐微微一愣:当真?

孟连生用力点头,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呢喃般道:二公子,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仅要当孟老板,还要当跟二公子一样堂堂正正的孟老板。

沈玉桐原本还有一肚子话想试探他,好弄清楚傍晚那场刺杀的情况,但此刻又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揉了揉对方的头,柔声道:行了,一身酒气,洗洗睡吧。

孟连生双手抱紧他的腰:二公子陪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都忘了这文还有强夺情节

马上了。

第60章、第六十章 罢工游行

翌日清晨,沈玉桐回到沈家花园,父亲和大哥正坐在客厅,不知聊着什么。

见他回来,沈玉桉眉头轻轻蹙了蹙,道:玉桐,最近上海局势不安稳,你不要到处乱跑了,少跟人喝几顿酒不是什么大事。

沈玉桐见父兄神色严肃,点点头,走到沙发坐下问:怎么了?

沈玉桉指了指茶几上的报纸,道:昨天王存志被人当街枪杀,你知道的吧?

沈玉桐拿起报纸扫了眼,大都是王存志遭暗杀的消息,除此之外,还有各界人士登报吊唁,包括新上任的警察署长。

他点点头道:这事我知道。应该是土商之间的纷争,跟我们没关系吧?

沈玉桉蹙眉道:如果只是土商纷争那倒还好,就怕没那么简单。

大哥,什么意思?

沈玉桉还未回答,沈老爷子老神在在先开了口:现在各方军阀群雄逐鹿,浙江江苏争夺上海,就是为了钱。王存志烟土生意,据说江苏胡司令占了七成。他的死,到底是谁所为,可真不好说。

沈玉桐目光再次落在报纸龙震飞那则吊唁上,如果这事是李司令和龙震飞他们在幕后所为,为什么是孟连生?

是啊,为什么是孟连生?

以他的了解,立新和王存志的生意并没有冲突,多年来都是相安无事。如果昨日那人真是他,他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沈玉桉接着父亲的话道:浙江好像急需军费,昨日已经给上海华商下达文件,从下个月开始增加一成的税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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