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2 / 2)
只见窗外半蹲半立着一只白色野兔, 正用前爪拍打窗户,动作不算急切, 兔眼闪动着人性化的神色,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艾琉伊尔上前打开窗,辨不清情绪地开口问道:是阿狄亚女神的信使吗?
不错。白兔偏了偏头,语速缓慢,我受洛荼斯之托, 替她向你传达一些话。
信使与艾琉伊尔展开对话的同时,神国的河流神殿门前,阿狄亚也在思考该如何说明。
眼下, 洛荼斯由于情况不乐观、难以维系意识清醒,已经进入了神庙,听不到她说什么。
也就是说, 要表达哪些意思, 怎么表达, 基本都由阿狄亚决定。
透过信使的眼睛,爱.欲女神碧绿的眸子映出人类王女的面容, 乍一看颇为平静沉着,唇角却抿得很紧, 显然不像表面那么云淡风轻。
这可有点难办啊
阿狄亚在心里长叹一声。
作为索兰契亚掌管爱情与欲望的神祇, 阿狄亚或许无法从实际层面干涉人类个体的情感, 但总归是能观测的。
那些穿插交错在人与人之间的悸动、喜欢、爱慕种种情感交织成复杂而明晰的脉络,如同一张网,只要阿狄亚想看到,就会凭空浮现在她面前。
正因如此,爱神很早就察觉到某些牵系的线。
普通人的线一般会延伸向不同的人,毕竟人类从生到死,从最初的心动到末尾的眷恋,与爱.欲相关的感情那样多,很难全都只连接一人。
但艾琉伊尔是个特例。从她的名字向外延伸出的每一条情线,那些由浅淡至深刻的瑰丽红色调,皆是连向虚空中象征神灵的光点。
每分每寸,都铭刻古远文字的神名,以鲜明的灿烂金色,做不了假。
阿狄亚曾经为这个发现感到新奇、兴味,再怎么说千百年来也只有这一例,多离奇,多有意思啊。
出于恶劣而玩世不恭的天性,爱神曾不着痕迹地向洛荼斯暗示:看看你养大的那个小王女,你真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可惜河流女神不解风情,毫无察觉。
她也曾在派出信使给洛荼斯传信时,说一半藏一半,旁观人类王女压着纠结的神情,独自在神殿里散漫地笑。
但这些,都建立在只有人类王女单向恋慕洛荼斯的基础上。
如果洛荼斯也怀有同样的情感
阿狄亚定定地看着艾琉伊尔,神色莫测。
要是放在以前,阿狄亚基本不会考虑这一可能,然而当知道洛荼斯是为什么神力失控之后,她不确定了。
如果洛荼斯也怀有这样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点,哪怕像是被日光蒸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积水那样浅,爱神都无法以看热闹的心态继续旁观下去。
神与人类的差距,远不止寿命和能力那么简单。
两者完全是不同的生命形态,就算洛荼斯曾经是人类,也实在是无法想象。
更何况洛荼斯就要陷入沉睡,那是以年为单位计的漫长时间。
一切顺利倒还好,可假如一睡就是百年,等洛荼斯醒来,人类王女说不准都已经轮回去了。
难办啊,难办。
此时,久久没有等到神灵信使开口的王女眸光微沉,眉眼间掠过一丝烦乱。
请问,洛荼斯究竟说了什么,她现在怎么样?
阿狄亚的思绪被这一声提醒拉回。
不能实话实说,这是洛荼斯交代过的。
那该怎么说?其实,真要为了以后的安稳安全考虑,在此将这段联结斩断才是最优解。
很简单,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句轻飘飘的洛荼斯不想再见你,就算短时间不会让王女动摇,五年呢,十年呢?
谁也不知道洛荼斯会沉睡到什么时候。
十有八九,在洛荼斯醒来之前,王女就会自己死心,人类本就是这样的,因为生命短暂而复杂,才无法维持一成不变,他们的一切都变化得很快,包括情感。
阿狄亚本可以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她借野兔的眼睛看了王女半晌,终究还是在神殿前无声摇头。
那个出于神灵角度的冷酷考量,思索再三,还是被轻轻抛开。
神国有事需要她回去,是无法推脱的大事,可能要耗费很久的时间。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我只是来替洛荼斯说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内情,那就再见了。
白兔说完,微微点头,准备转身跃下窗台。
请你等一下艾琉伊尔陡然出声,很久是多久?是人类的时间,还是神灵的时间?
白兔静默片刻,回答:我不能肯定,不过,以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或许是以我们的时间来算。
大概是白兔眼里的意味过于明显,艾琉伊尔攥紧指尖,低声道:你是爱.欲女神,应该一直都知道吧。
她没有细说该知道什么,阿狄亚想了想:我能看到,但没对洛荼斯说过。
洛荼斯已经知道了,就在今天。
阿狄亚:
难怪王女连接的线今天忽然亮了一阵子,原来是过了明路啊,也不清楚是意外暴露,还是主动坦白。
嘶,既然洛荼斯已经知道了,那她沉睡前的表现难道意味着?
发现同伴真的有可能喜欢上人类,阿狄亚倒吸一口冷气。
她最后看了王女一眼,接着操纵白兔跃下窗台,带着复杂的心情蹦跶走了。
艾琉伊尔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兔的身影消失,关窗,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看得出来,阿狄亚没说实话。
虽然从一只兔子的表情里观察不出太多,但总能发现一点违和,要等很长时间是真的,洛荼斯离开的原因却未必有那么简单。
其实说起来,洛荼斯不想面对她,就找同僚来传个话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吧。
艾琉伊尔了解洛荼斯,却更多是作为孩子,被当作晚辈一样的角色。
而对于爱恋情感方面,洛荼斯展现出的寥寥几次应对,就是不去应对。面对一直以来看作孩子的自己所表达的感情,像这样远远离开,也的确像她会选择的处理方式。
然而就算思考这些,又能如何?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没办法亲口向洛荼斯询问了。
对神灵而言也可能很漫长的时光啊
艾琉伊尔轻轻托着护身符,指尖在中间凉幽幽的蓝玉髓珠子上滑动,似乎缱绻而伤感。
她无声端坐许久,才端起床边的药碗,将冰冷的药汁一饮而尽。
苦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又冷又沉地坠在胃里,又仿佛燃起了一团幽森的火,灼焚心绪。
苦味经久不散,艾琉伊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块亚麻帕子,拭去唇上沾染的棕褐色药液。
她把帕子团起来,紧攥在手心,抬眸看向斜前方,那是王城所在的方位。
担忧、酸楚、难过。
疯长的蔓草,滋生的偏执。
这些都是要压在心底、独自一人在未来反复品味回忆加深刻印的东西。
而现在,深沉可怕的锋锐敌意在脑中再次喧嚣起来,新仇叠旧恨,在艾琉伊尔眼里,按捺不住的杀意仿佛露在海面之上的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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