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2 / 2)
玄柘眼神有点暗,几乎是登时就变了模样,让人琢磨不透。
他探出来一截嫣红的舌尖把酒滴舔去了,品咂完还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小周,你这酒,香的很。
周峰垂着眼轻笑,他是不大喜欢笑的人。寻常也发生不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儿,如今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其实,也挺自然的,整个人的冷感被柔和的不像话。
玄柘刚要乘势追击,再讲几句话,就被那公子哥儿的一折扇打断了。
哎,我说二位就别打情骂俏了。
周峰撩起眼皮瞧一眼江以棠,笑意尽收无波无澜的,却让人凭空产生一股子冷意。
玄柘倒是没什么反应,也就是收了刚才的样子,转而似笑非笑。
江某只是有事相求,倘若两位肯帮忙的话,我这里也有周兄想要的东西。
江以棠不再嬉皮笑脸,反而有那么翩翩公子的意味,两颗含情目盯着人的时候,还真不好让人拒绝。
江公子,但说无妨。周峰剥开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半吊子的浪荡样,像是随口应的。
江以棠却正色。是为救人。
在江以棠的盛情邀请,实则别有用心之下,周峰和玄柘只好去江家小住。
江家算是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富贵人家,一入门庭,扑面而来的华贵气息,此等气派估计可以比上某些小国的皇家别院。
不过瞧着也不像什么附庸风雅的俗气暴发户,高山流水,曲径通幽,倒是别有景致。一入蓬莱没体会到的仙气,却是在这儿体会到了。
玄柘和周峰并排跟在江以棠身后,玄柘小声嘀咕,同周峰解释。
之前听说这蓬莱与世隔绝,岛外有仙山,确实称得上「仙岛」,可自从那荒地里出现了神兵之后,就莫名其妙沾了红尘气儿。
这种传言几乎是巷边杂谈,周峰之前倒是听过不少,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晓,再没别的表情。
玄柘有点心痒痒,像是小老虎突然了解知晓了周围环境,迫不及待,却又只能隐忍的探出了爪子,想要轻轻的挠上一把。
终于,他伸了一根指头,去碰周峰的衣角,又快速的被撞开。
周峰有所察觉的看了他一眼。
玄柘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一派风清月白的仙人之姿,好生无辜,好生乖巧。
装的跟个人一样。周峰干脆也不理他,快步走上前去,和江以棠并肩行走。
说来也怪,其实周峰和玄柘在小竹楼里的时候,还是「君子之交」,彼此也都审时夺度,懂得进退,聊的内容也是坊间杂谈,或者刀剑灵修一类。
虽然不说多么交心,但也算得上朋友,如今这种局面却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针锋相对,好像有个空间就要干一仗一样当然只是周峰单方面的。
主要是,这玄柘,委实奇怪。
不在家等老婆,跟着他做什么?
虽然世界里大家都传这剑仙死了老婆,可周峰看着玄柘每日也挺快乐的啊,全然不像没了道侣的模样。
别扭的朋友,或者再亲近点儿,别扭的好朋友。
周峰想不出个恰当的形容词,无意识往后扫了一眼,正撞上了玄柘眼巴巴的表情。
算了算了,怪可怜的。想着,周峰又放满了脚步,落在江以棠后头。
江以棠走的不算快,脚步却匆匆忙忙,乱了章法,不像刚才那样还能维持着体面,心事重重的,自然也就没有顾及上周峰和玄柘他俩明里暗里的交锋。
绕过亭台楼阁,再穿过一条幽径,终于三人抵达最东边儿的一个小院,看起来不大,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紧紧巴巴的摆着很多应景的盆栽。
热闹的很有人气儿。
江以棠犹豫着,退开那扇门,轻悄悄的,像是怕打扰了谁的清梦,脚步变得轻而稳。
周峰和玄柘也跟着小心翼翼的进去,四处打量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布置温婉秀气,不像是江以棠的房间,倒像是某个没出阁的姑娘家的闺房。
塌上躺着个睡美人,被纱帐遮着,看不出什么具体样貌,但依稀凭直觉,知道是个女子。
江以棠温柔又轻声,声线颤抖。嫂子,我把某刀找来了。
某刀?周峰不知道某刀怎么和这床上的女子,以及江以棠产生联系的,不由得好奇问出声。
江以棠没回答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带着他俩坐在外室,周峰和玄柘也不由得跟着这片陈年的记忆坠入。
若干年前,蓬莱仙境有个顶有名的少年郎。
少年郎长的极俊,窄眼皮,黝黑的瞳珠若是盯着一处看,深的像封印千年的幽谭,死物都能被这撩人视线烫出红来。
他是春潮初涌时松针尖的晨露,云开月明之前的残星,绮罗红裙半缕香。
银鞍白马,醉卧长街的风流事儿没少干,琴书争鸣,剑吼西风的出息活儿也漏不了。
这貌似风流倜傥的公子哥青楼香坊进的多,深入交流却少的可怜,发乎情止于礼,嘴上便宜尚且沾不了多少,被姑娘摸个小手都能染红颊边薄粉的晕。
他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却偏爱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春风里吹满城杏花,她就在纷纷扬扬的江湖里,瞧见马蹄踏飞沙,疾驰入城,众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吁疾驰的快马直到跟前才被勒住,堪堪驻足,甚至佩剑的穗都轻轻垂下来,蹭一片她的裙角。
他眉梢都是飞扬的傲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卧着一汪清泉,朗朗的声线,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
蔻娘,来娶你了。
蔻娘未曾当过娘,却实打实的是个半老徐娘,只不过风韵犹存。
岁月从不累美人,时间只会把美玉磨的更加通透,在烟里流淌出汩汩的浓稠。
年少时一句戏言,竟让这偏执小公子记到如今。
不是才子佳人的话本,也并非郎情妾意的媒妁,只是在冬雪里,独独一色的红梅开的太艳,才造就这阴差阳错。
彼时蔻娘年纪正当好时,妙龄姑娘做什么都是风情,更别说冰天雪地里一场艳舞,撩拨的心弦都能绷断。
她二八少女,他总角垂髫,横亘在之中十年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是仙女一样的漂亮姐姐,可把粉雕玉砌的小公子看呆了,粘缠着不肯撒手,一字一句的讲,慎重又认真,严肃又板正。
蔻娘,等我十年,来娶你。
他说,她是不信的。
可年岁日日增长,绣楼里的每届头牌魁首都嫁做商人妇了,蔻娘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其中这些年里,有富家子弟求娶她当小妾,有长剑侠客愿意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不胜数的适龄好儿郎都被她拒绝。
蔻娘太挑。
那个风尘气太重,那个意气行事像个短命鬼,这个面相不好是个风流客,这个八成婆媳关系要出问题这一拖就拖成没人要的老姑娘。
嫁不出去之后,那句戏言才渐渐的在心底生根发芽,成为唯一的慰藉,甭管真的假的,好赖有个念想,她也只剩下这句话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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