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 第56节(2 / 2)

加入书签

男人睁开眼睛,盯着她,久久点一点头,“谢谢嬷嬷。”

穆秋芳走了。穆遥道,“怎么样?”

“今日……”男人点头,“……很清楚。”

“如此便是效文先生说的——同你心绪有关。”穆遥挽住他的手,扣在指尖慢慢抚弄,“齐聿,能不能看见,全靠你自己。”

在崖州余效文撺掇着穆遥对齐聿下了一剂猛药——亲手对丘林清行火烙之刑,以图断其病根。此后齐聿一场大病,病中恍惚看清人脸,从此接连反复,有时清楚,有时糊涂。

齐聿贪恋穆遥陪在身旁同自己解说来人是谁,瞒着谁也不说。然而终究没瞒过多久,车入中京时被穆遥察觉,命余效文诸多设法,然而一直难再有进步,终是一时清楚一时糊涂的情状。

好在陛见时皇帝看齐聿一身病骨支离,瘦得可怕。足足吓一个哆嗦,一边大骂丘林氏歹毒,一边勒令齐聿居家养病——一时不用见人,也不愁露馅。

男人坐直,从灰堆里扒一堆烧栗子出来。穆遥皱眉,“说了不许吃。”男人闷声不吭剥了壳,栗肉塞给穆遥。

穆遥吃了人家东西,再训斥难免不大气顺,“我方才说的话可听见?”

“听见了……”男人低头扒着栗子皮,“你同我一处,自然是心绪好的。不需嘱咐。”

穆遥无语摇头,打发他吃了饭,囫囵睡了。半夜被细碎的哭声惊醒。穆遥坐起来,点一盏油灯一照。男人缩在褥间,闭着眼睛,鼻翼翕动,兀自哭得伤心。

穆遥放下灯,掌心往男人额间贴一下,果然又有点烧。手掌移到男人干涩的后颈,轻拍一下,“齐聿,醒醒。”拍过六七下,男人恍惚睁眼,“穆遥。”

“你做梦了。”穆遥指尖捋过男人濡湿的鬓发,“醒一醒。”

男人仍在噩梦带来的惊悸之中,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他管不得许多,拼尽全力抬手,要去抓她。下一时身上一暖,酸而痛的身体终于被穆遥揽在怀里,脸颊贴住她微凉的一段颈项。

男人感觉穆遥柔和的一只手捋过自己脊背,激烈无序的心跳渐渐平复,便闭上眼,“穆遥……”

穆遥沉默地抱了他一会儿,“回京三天了,你这噩梦症状一日重似一日,还不如在崖州时——”

男人“嗯”一声,言不由衷道,“吵醒你了……要不明日我自己……嗯……自己——”他没等来穆遥阻拦,自己硬生生把“一个人睡”几个字咽下,也不肯往下说。

“自己怎样?”穆遥笑一声,将他推开一些。男人死死勾住,一声不吭。

“你有点烧,要吃药,松手。”

男人依依不舍放开,眼巴巴看着穆遥披衣下榻,往炉边温着的瓦罐里沥一盅药拿回来。男人张臂环住穆遥颈项,贴在她怀里,好歹是老实张口,由她喂着喝了药,便伏在她怀里倒着气儿回神。

久久不闻穆遥说话,男人不安道,“穆遥。”

穆遥仍不吭声。

“穆遥。”男人大觉不安,越发用力抱住她,“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穆遥哼一声,“不如你来说,好生同我说说你梦见了些什么东西?”

男人瞬间无声,便连沉重的喘气声都停了。

穆遥道,“不说罢了,睡觉。”手掌一抬放下帷幕,帐中重归黑暗。

男人原就抱得极紧,此时手臂用力,几乎便是勒着她。穆遥拍一下,“你要勒死我了。”

男人依依不舍地松开一点点,“穆遥……你亲亲我,好不好?”穆遥低头,漫不经心往他额上触一下,“好了,睡觉。”

男人越发不安地动一下,“穆遥,你是不是厌烦我了……”

“齐聿。”穆遥一语打断,“你再没日没夜地胡闹,就回你的晏海侯府去。”

男人立时闭嘴。

穆遥感觉攀着她的手松开一眼,摸索着攥住男人细瘦的手臂,拖入怀中,双唇柔和地吻过他湿润的眉眼,“明日我要入宫……回来带你去看看。”

她没有说看什么,男人却立时明白,“……在哪里?”

“喜山。”穆遥道,“斩首弃市,不许收敛——”话音方落只觉心口一紧,被男人死死攥住。她叹一口气,掌心贴在他微烫的额上,柔声道,“我回中京以后,花银子买通守卫趁夜收敛了,送去喜山。”

心口处那只手松一下,又紧一下,反复纠缠,如在穆遥心上不住抓握。黑夜中男人喉间压抑的泣音终于无处躲隐藏,断续传出。

穆遥沉默地听着。回中京必定要面对满门抄斩的旧事,她原想由他自己熬过,谁料日复一日噩梦连连——余效文再三警告,冬天于病人其实是一个大坎,再熬下去唯恐有个好歹,这才被迫挑明。

穆遥等他哭了许久,指尖摸索着碰一碰男人被泪水浸透的双唇,“中京于你,实在也不是一个好地方,以后……你同我去西州吧。”

第69章 遗忘 阴沟里的老鼠,也是北穆王的。……

穆遥双手环胸立在松下。十余丈外一排不起眼的坟茔, 坟前一个瘦削的人影笔直跪在那里,往火中投纸钱。

余效文看一时,“他一个人可以吗?”

“只能让他一个人。”穆遥道,“那一大家子, 终究是齐聿的心病。”

余效文摇头, “齐叶倒也罢了, 齐琼和齐江有什么值得祭奠处?若没死, 说不得还要给他们添把柴呢。”

“以后在齐聿面前,不要提齐叶。”穆遥看他一眼, “齐聿好像……忘了她了。”

余效文一惊,“什么意思?”

“齐聿好像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姐姐,也不记得还有阿虎这个人。”穆遥叹一口气, “忘了好,一大家子人因为他一个人获罪斩首……他那疯症从根上说便是过不了这一关——再想起来,又不知疯到哪种田地。”

“确是如此?”

“是。”穆遥点头,“我审过高澄。满门抄斩的消息到王庭,当夜就疯了——齐琼和齐江那两个货,说到底再翻一倍也不值什么……只有齐叶和阿虎。”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