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 第7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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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遥一手扶着他, 一手在那薄而利的脊背上轻轻拍抚。齐聿一直咳到胸腔生出鸣啸之声才渐渐止住, 哑声道,“你说什么胡——”

又被穆遥一手按在唇上, “且缓一缓。”便用空着的左手取一盏茶。齐聿憋住气,抖着手接过,垂着头小口抿着喝。

“朱青庐的田产是强行私占, 你怎么查都行。门阀食邑哪一家不是皇帝赏赐?如今说收回就收回,总要有一个像样下手处——西州穆氏天下第一门阀,从我开始,后头的人便是想要闹一回,也要打量一下自家,有没有西州的本事。”

齐聿放下杯子,要张口又被穆遥掩住, 只能摇一摇头。

“第二个我也想好了。”穆遥道,“秦观。等朱案一了结,十日之内我必让秦观这厮不得好死。你从容拿下秦老祖宗的食邑。从此后不出一年, 天下田土复归天下耕者。”

齐聿挣扎渐渐剧烈, 却发不了声, 便抬手去拉她。穆遥根本不松手,“至于以后怎么办。以后再说,等你当真身败名裂时, 且保住性命,我带你去西州。”

齐聿瞬间安静,大睁着眼,死死盯住她。

“高兴了?”穆遥一笑,终于松开手,“人都说西州天高云阔牛羊成群,那是没去过的人的粗浅见识。西州一半草场一半河川,塞上江南,草场牧羊,河谷里产稻谷。你去那里,好生种一块地,我没了食邑,以后就靠你养了。”

齐聿脸色雪白,一双眼憋得通红,便连鼻尖都红透,艰难道,“西州是北穆王战功打下来,历代北穆王的封地,同食邑有什么相干——说什么靠我养,又骗人。”

穆遥扑哧一笑,“你看,你自己也知道食邑于我根本不算什么——又为何不肯答应?”

齐聿目中已经蕴了水意,半点不敢抬头,张臂将她死死抱住,脸颊藏在她颈畔,“食邑虽不算什么,北穆王的声名,怎么能叫人踩在脚下?我不行,谁也不行,一定不行。”

穆遥感觉颈畔皮肤有湿润微凉的水意,心知这人在哭,也不戳破,只道,“齐聿,若你族中也有食邑,你会从自己族中开始清理吗?”

齐聿不假思索道,“当然。但是你——”

“没有但是。”穆遥道,“你就把我当作你族中之人就好了——你要做成这一件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就不做了。”

齐聿坚持,“你自己上书皇帝,自己交不好吗?”

“我自己上交,你敢保后头人不反抗吗?门阀群起而攻之时,你打算拿谁祭旗?你能拿谁祭旗?”

齐聿瞬间沉默。

穆遥又道,“今日兰台门上闹的这一出,晚一点便会传遍朝中,无人不知我二人不和——齐中丞,我可是依你之言,离你远些。你若连我的食邑都不敢动,不如早早偃旗息鼓,同我去西州吧。”

齐聿沉默,一言不发。

穆遥并不催促,任由他伏在自己肩上。静室中只有间或一点微弱的哽咽。久久,齐聿终于动一下,嘴唇贴在她耳畔,“你一定要带我去西州。”便推开她,低着头站起来,背转身整理仪容。

穆遥自坐在椅上喝茶。

齐聿转过身,除了一双眼着实红得厉害,旁的已经看不出什么,“穆遥,年前我应是很难回家。你——”

“我等你回家过年。”穆遥站起来,“人我带走了。”

“好。”

穆遥提起大氅往外走,直下到长阶尽头才回头,齐聿墨色的身影仍然立在高处,一瞬不瞬凝望自己,如同凝固。穆遥再不犹豫,大步走到门外,命飞羽卫,“带走!”

御史一派哗然,自家长官同北穆王商议许久,居然还是要拿人?飞羽卫更不打话,如狼似虎扑上,不管三个人一叠连声嚎叫,拖着便走。

一时间兵荒马乱,鬼哭神嚎。

钱方嘶声大叫,“兰台乃国家监察之所——北穆王,你敢放肆?”

“你说对了。”穆遥上马,整一整衣袖,笑道,“本王正是来此放肆。本王在丘林王庭都放肆过,兰台又怎么样?”勃然色变,“嚎成这样成何体统?堵上——”

飞羽卫揪了破布团子,一个个堵上嘴。穆遥拨转马头,打马便走,飞羽卫浩荡跟在后头,扬长而去。

穆遥在兰台闹一回,消息瞬间传遍朝野。穆遥嫌聒噪,除了皇帝召见入宫述说一回,谁也不见,人交给飞羽卫审,自己在红叶别院躲清静。

田世铭次日过来,拍手笑道,“北穆王威武。”

穆遥正听曲儿,摆手命侍人退走,“威武个屁。皇帝陛下吩咐了,此案到钱方就算了结,不许再往下查。”

“因为朱青要倒了,添这一桩罪反倒显得刻意。而且总要为尔芹着想,被自家外祖往火坑里推,以后叫她怎么见人。”

穆遥冷笑,“若非如此,怎能依他?”分一盏茶与他,“你什么时候走?”

“现时辞了你,就走了。”

“人怎么安置?”

“京畿东郊有一个护卫营,是前朝中京守卫战时修建,有五千人的配置。现时常驻就三百人,看守漕运物资的。等我打发人秘密接管那地方,放一支前卫绰绰有余。”

穆遥瞟他一眼,“你定是没这本事,去过兰台了?”

“是。”田世铭点头,“齐中丞给的主意。”

穆遥一笑,“年关人少隐蔽,速速动手,我夜观天象,那老太监倒台,出不了十五。”

田世铭整一整衣带,“我走了。”到门口又回头,“你俩公然闹成这样,亲还结吗?”

“当然要结。”穆遥嘻嘻笑道,“陛下亲自促成的一对怨偶,话本子的主角儿,怎能不结?”

田世铭翻一个白眼走了。

此后半月,兰台传来消息,朱青庐以三阁宰辅之高位,纵容族人霸占田土,将左近三个县方圆数百里的农田河埠,商户酒楼尽皆据为己有。

案子一出,朝野震动。皇帝当朝气得摔了本子,命即刻押朱青庐及其宗族数百人下廷狱,又命户部清理朱氏私产,召县中流民回家,重新堪定户界。

朱青庐狱中鸣冤,称门阀宗族征地早成惯例,绝非就他一家,其中点着名弹劾了内监老祖宗秦观。皇帝气得又摔一回本子,火速提拔查案有功的齐中丞为内相,直接顶替朱青庐的位置,清查各地宗族强占土地案件。

又不出十日清查有了结果,似朱青庐这等位高权重又胆大包天的并不多,除了二三个小案子什么也没有。正在朝野上下准备安生过个年时。兰台一个新任御史突然上一本,言道私征田土不足为祸,祸在门阀贵族食邑。

食邑征双重税,百姓不堪重负便将自家田地记在门阀名下避朝中之税,如此时日一久,民失其地,民不聊生,朝廷积贫积弱,国库空虚,连场仗都打不起,反倒宗族豪强成了地方一霸——恳请陛下彻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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