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2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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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异于是变相禁足,郑玉磬的身子摇摇欲坠,枕珠一个人的力气不够,宁越连忙扶她上辇。

萧明稷站在皇子宗室行列,见她为了天子的宠爱黯然神伤,却又被圣上这般相待,心底那种扭曲的快感却渐渐消失,然而戾气竟有增无减。

万福看着自家主子不见半点愉悦,对这样一出好戏丝毫不欢喜,心中不禁叹息,但碍于众人,不好询问该当如何。

宁越跟在贵妃步辇旁边,他知道郑玉磬是个心下有成算的,但仍免不了担忧,见郑玉磬歪在辇上,心急如焚,但是郑玉磬却摇了摇头,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握了握他的手,阖眼休憩了。

枕珠咬了咬牙,想着趁着步辇行到一半急急忙忙地跑向太医署的方向,显德很会做人,即便圣上下令禁足,也没有派人来看守,因此无人来管她。

这一场生忌并不圆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失败,圣上不顾王惠妃与吴丽妃的跪地请罪,沉着面色将钟妍带回了紫宸殿。

——这还是头一回圣上在孝慈皇后祭礼的当日带妃嫔到寝殿去。

专门为圣上瞧诊的太医院院使罗韫民被急招到紫宸殿看钟婕妤的伤,那个受伤的女人哭哭啼啼,只是在坐榻前走来走去的天子心情烦躁,并无半分怜意,甚至叫那位娘子闭嘴。

钟婕妤除了额头,最严重的伤在被衣物遮蔽的地方,他不好细看,只能隔着屏风问了,心里有数。

“她的伤势如何?”圣上阴沉着脸问道,不太像是担忧。

“娘娘的伤并无大碍……”罗韫民腹诽道,他总不能说这点擦伤圣上找个药童也是一样的治法,不擦药估计都不太会留下伤疤,他的医术简直是大材小用:“婕妤跪了许久,臣一会儿开些驱寒药方,再请宫人拿些消肿化瘀的药膏,按时擦了,应该好得更快些。”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能不能叫圣上满意,但里面的钟婕妤却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圣上。

“显德,吩咐人送她回去。”

圣上命人将屏风撤了,见钟妍略有些不情愿,冷冷道:“你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他如今心情烦躁,同郑玉磬置气本非出于本心,即便当时放了狠话,也不是为了维护钟妍。

“妾求圣上为妾做主,”钟妍泣不成声,“妾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贵妃娘娘不高兴,最多不过是贵妃娘娘身子不方便,妾代替伺候几月,娘娘便恼了妾,当众拿我出气。”

“回去罢,”圣上抿紧了唇,面色铁青,他对女子之间这些弯弯绕绕没什么兴趣管,开口打断了钟妍的哭诉:“贵妃又不曾将你怎么样,她气不过说你几句,朕也训斥了她,你难道还要朕叫贵妃罚跪吗?”

“妾不敢。”

那一点鼻音里的委屈与撒娇,几乎弄得人心都酥麻了,可是钟妍暗地里几乎要将牙都咬碎了。

贵妃借着先皇后的生忌拿捏人,她受了一日的苦,腿都没有知觉了,就换来圣上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这若是叫秉公而断,只怕这公理人心几个字都长在锦乐宫里了。

显德瞧在眼里,紫宸殿里没有嫔妃留宿的惯例终究还是没有人打破。

孝慈皇后的生忌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即便是圣上夜里也忍不住有些乏累,早早沐浴歇下了。

显德作为内侍监,今夜正好是他值守在外面,瑞龙脑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今夜圣上断然不会召幸女子,因此相对而言会轻松许多。

然而圣上才歇下不过半个时辰,忽然唤了他一声。

显德从打盹中猛然清醒,身为伺候圣上的内侍监,他随身携带了薄荷油,味道清新,也能快速提神,不叫圣上看出自己的倦色。

“圣人,圣人?”他伏低身子靠近,轻声唤道,怕是天子梦中呓语,惊醒了君王好梦。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圣人的话,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铜漏嘀嗒,显德也不太确定,但宵禁总是过了的。

而且他跟随圣上多年,圣人所要问的,大概也不在时辰上。

“竟然已经过了宵禁……”帐内传出来一声低叹,素来精明强干的男子多了几分迟疑:“锦乐宫的廊灯熄了没有?”

圣上不往贵妃那里去过夜,按理来说灯烛是该熄了的,不过显德在紫宸殿,就算是再好的视力,也没办法隔墙视物。

“便是廊灯熄了,恐怕贵妃今夜也是睡不着的,”显德轻声答道:“娘娘月份大了,素来睡不安稳,圣人是知道的。”

但是贵妃今夜睡不着,可能还有些别的原因。

“你倒是连句叫人宽心的话也不会说。”

帐中嗤笑了一声,随即默了默:“她怀着孕性子是比往常差些,说话做事也不过脑子,叫人挑拨几句,就当众翻了脸,还当自己是同朕私下待着一般,也不拿朕当做天子。”

对于这种抱怨的重点,显德了然于胸,自该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上,若是贵妃私下闹一闹,圣上哪里舍得这样骂。

“贵妃娘娘不是招惹人的性子,有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也未可知。”显德劝慰道:“圣人是天子,召幸谁都是理所当然,贵妃被您疼惯了,又不问外面的事情,耍一耍小孩子脾气罢了。”

圣上说到底一来是在意天子颜面,二来瞧不得钟妍顶着先皇后那张脸受人折辱,三来……也是太在意贵妃了一些,圣上青年即位,同样骄傲矜持,容不得所爱女子一丁点改变,也不允许自己在她心中一点点的不完美。

“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又是为了朕受这样十月怀胎的苦,”圣上顿了顿,想起郑玉磬当时听他冷言冷语时的苍白唇色,如今再想,愈发夜不成寐:“朕从未这么想过她,一时赌气罢了,竟将她说哭了。”

他常同郑玉磬说,她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后宫无一人可以比拟,并非是做戏哄她,而是他当真这样以为。

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憔悴与否又如何,当她穿了那身裁剪合体的衣裙、硬挠挠地梳了妇人头、迈着盈盈碎步走到紫宸殿来的那一刻,怯生生唤了一句“圣上”,他那个时候便是这么想的。

大约终其一生,也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叫身为君主的圣上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南齐后主的宠妃有一招步步金莲,叫那个昏君爱不释手,日日相看。

圣上静静地在想,他学习帝王之术,从前以史为鉴,对这种君主是鄙夷的,然而后来再读,竟然产生了几分理解。

因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有一个如梦似幻的女子踏着竹影下投下的斑驳鹅卵石路,跟随着她的新婚夫君来到他的面前,唤醒了天子最卑劣的念头。

她秀美纤细的足踏过的每一处,都仿佛踩在了他的心上。

那与孝慈的婚后平淡相守、互相扶持不同,已经不再年轻的天子哪怕是在人前,也克制不住地将她望了又望,内心不可控制地涌现出少年时也从未有过的刻骨铭心,笨拙、慌乱且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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