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93节(2 / 2)
皇帝要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自然没有任何的疑问,可是元柏本来就不是两人的孩子,萧明稷依旧上心,这可太不符合皇帝的心性,他与元柏难道不是应该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的么?
郑玉磬已经与皇帝独处了好些日子,但是为着心中的好奇,还是吩咐起驾紫宸殿。
萧明稷比她回宫更早,但是面容上看着也更精神些,郑玉磬进来的时候他正握了秦王这个皇太弟的手在御案前写字,皇帝身形魁梧,为了将就秦王的小个头,不得不坐着俯身许多,才能控制得住秦王笔锋的走向。
皇帝的书房除了有臣子议事时不方便女子入内,会有内侍在门外通传提醒,剩下的时候都是对郑玉磬随意开启大门的,只是郑玉磬主动来这里的次数也少。
“阿娘!”元柏的手被皇兄捉住,但是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几乎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郑玉磬,几乎想立刻飞奔过去。
萧明稷见到郑玉磬这么快就过来,听见内侍通传的动静,含笑放了元柏起身,让他到母亲身边去。
“太后过来了?”皇帝似乎是有些不耐久坐,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玩笑道:“朕身子抱恙,就不起身给太后请安了。”
郑玉磬将勉强坐靠着的萧明稷打量了一番,心里奇怪今天太阳莫不是打西面出来,但面上的礼节倒也不差,揽着元柏坐到离皇帝不远处的坐具上,含笑相问:“皇帝今日怎么有兴致教导元柏读书写字,倒教我吃惊不小。”
“元柏毕竟是个小孩子,万一有什么唐突三郎的地方,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不知道该偏袒谁多些才好,”郑玉磬许久没见元柏,惦念得不成,她嗔怪道:“皇帝难道今日不忙吗?”
萧明稷当初多是半倚在柔软的榻上处理政务,他腰和腿都有伤,耐不住久坐,但是今日却硬生生坐了许久,教导元柏读书写字。
“元柏聪慧可爱,朕这个兄长的就算从前忙得顾不上他,如今也忍不住与十弟多亲近一些。”
萧明稷面上莞尔,心中却有许多酸楚与妒意。
他本身就是个对孩子不大上心的人,更何况还是音音与别人的孩子,他忍耐着不发火,还叫这孩子活着,甚至交给他亲生父亲教养已经是极大的宽容。
秦君宜自去花时间培养他亲生的骨肉,这样也能少打扰些自己与音音独处的时光,但是现在他却生出些旁的担忧。
音音愿不愿意做他的皇后,还是在这个孩子身上犹豫不决更多些,他若是不能做些慈父举动,成日叫秦王和他亲生父亲混在一处,必然不会同意音音嫁给他。
因此少不得从现在开始就要学着如何做自己妻子骨肉的继父,等到他与自己亲了些,音音想来也会看到他的用心而动摇。
只是这些隐秘的小心思终究不好放到台面上来说,他含笑道:“元柏毕竟是要承宗庙的,朕难免会性情急躁些,想着谁来都不如亲自来更好些。”
他的笑容面对元柏时更多了些,柔声问道:“元柏觉得皇兄与秦侍中谁教的更好些?
第92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元柏被皇帝这样温柔对待, 心里还有些不适应,其实无论好坏,单从个人而言,他自然是更喜欢带他更久的秦侍中, 不喜欢这个皇兄。
他记事的时候上皇身边成年的儿子已经都前往封地了, 上皇几乎是将他当作独生子一般宠爱, 因此对萧明稷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
特别是他还觊觎自己的母亲。
然而他看了看皇帝身上的纹饰, 想到萧明稷如今的权力,却有些沉默, 他迟疑片刻,回答道:“君臣如何相较,圣人博闻强记, 万金之躯撇下国事教导臣弟,令臣弟惶恐不胜。”
萧明稷听了这话哪怕知道元柏不过是有心奉承,但是心里也舒坦了许多,他望向郑玉磬道:“朕也没有撇下国事,不过是想着问一问元柏对这些朝事的看法,他说起来也颇有几分道理,朕想着左右听那些人说话也觉得头疼, 反倒是元柏童真,说话更得朕心。”
“皇帝这么大的年纪,怎么还在为难小孩子?”郑玉磬听得出来萧明稷是有几分吃醋攀比, 对他突如其来的殷勤也觉得好笑, “你才教了他多久, 元柏怎么能比较出来?”
元柏平日里都没有怎么和皇帝接触过,甚至同皇帝有几分隔阂,只是去温泉之前, 皇帝才开始主动与元柏亲近,这几句话说的自然是心不甘情不愿。
“想来圣人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我便不叨扰陛下了,先与秦王回去。”
她今日有些劳累,并不想和萧明稷在书房里唇枪舌战,也不愿意叫元柏继续在这里面对喜怒无常的天子。
郑玉磬神态自若地揽了元柏想要回去,但是却被萧明稷叫住了。
“太后不妨多考虑考虑朕说过的话,”萧明稷吃力地撑起身子,勉强能够站立起来,他含笑道,“朕真心是这样想的,元柏已经是皇太弟了,朕还不够诚恳么?”
郑玉磬知道他说的是立皇后的事情,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拉住元柏的手一同出去了。
长信宫已经有几位内侍在等候,他们都是被选来接替宁越的,郑玉磬问了几个问题,选了一个从前服侍主子与她没有仇怨、家世清白的福禄,而后吩咐人都下去了。
元柏坐在郑玉磬的旁边,冷眼看着那些由内侍监送来的人,等到他们都退下去才轻声道:“阿娘,宁掌事去哪里了?”
郑玉磬知道平日里宁越也时常关心元柏的饮食起居,他在元柏心里的地位自然要比皇帝重要得多,怕他心里难过,柔声安慰道:“宁掌事去和他的家人团聚了,皇帝和阿娘都赏赐了他许多钱财,以后就不会再回宫伺候咱们了。”
她亲手给元柏剥了荔枝,这是长信宫独一份的享受,“元柏这些日子看着消瘦了许多,怕是阿娘和枕珠姑姑出去的这几日身边人不用心,没盯好你起居。”
元柏这个时候本来是该活泼可爱的,郑玉磬记得先帝在世时,八皇子和九皇子这么大的年纪都是刚开蒙,然而元柏所能接触到的,除了国家大事,还有皇室的脏污。
她看着像是个小大人的孩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只是要不要选择做他的皇后,却是必须要和元柏说的。
“我倒也不是因为宁掌事难过,阿娘,掌事虽然事事待我好,可是他总是想着和我说一些一个奴婢不该说的话,不过咱们身边的人大抵都是如此,因此也谈不上喜欢讨厌的。”
他年岁见长,见识与心境也是一样跟着见长,宁越自然是掏心掏肺地对阿娘与他好,可是也未必不是存了别的心思,他对身边的奴婢大约也有几分懵懂的了解,那些人同样怀着自己的心思,因此虽然喜欢这个周到体贴的宁越,但是他离开也只是有几分意外,多余的难过却是没有。
“前几日阿娘出宫,我曾经偷偷去见了显德,”元柏并没有吃那颗荔枝,轻声道:“显德同我说,阿爷早就已经过身了,只是圣人不让发丧,所以才被制成骨灰,留在宫中。”
挫骨扬灰,无疑是极残酷的,一代君主身死,便是如此的冷遇,哪怕后来先帝对待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儿子起了怀疑血脉的心思,但是那几年的疼爱无疑是叫元柏不能忘怀的。
“其实我也猜到了,阿爷或许已经早就过身了,”元柏的眼中逐渐蓄满晶莹的眼泪,他哽咽道:“阿爷都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阿娘了,同处一宫,即便宫宇宽广,又怎么能毫无察觉?”
即便阿爷已经厌弃了他,但是却不会丢下阿娘,他这些时日焦虑不安了许久,到底还是趁着皇帝和阿娘都不在宫中的时候去寻了显德,那个阿爷最信任的近侍。
显德同他说,他确实不像先帝,反倒是越生越像从前的秦探花,大概先帝最后的一丝盼望也已经落空了。
这个曾经统领内廷的内侍监已经被困住许久,不能与外界互通,连秦侍中是谁都不知道,还是秦王同他说起秦君宜回京的事情,显德才明白当年的三殿下其实也欺瞒了先帝不少事情。
“阿娘,秦侍中是不是才是我的生父?”在元柏心中,先帝一直是十分伟岸的明君形象,更是一个疼爱他的父亲,每每想到,心里还是会难受,“阿娘在入宫以前是嫁过人的,那个人便是老师,对不对?”
他从小拥有的幸福是旁的皇子企及不来的,母亲宠冠六宫,而自己也得到阿爷的欢心,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子,但是等到某一天,他忽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显德口中,阿爷不是他的生身父亲,还是一个强夺臣妻的君主,阿娘也从未真心爱慕过先帝,她是被溧阳长公主设计献给兄长的礼物,或许是因为怀了他,才假意顺从皇帝,而后成为贵妃,保住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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