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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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走近了坐在榻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只觉触手冰凉,不觉心里一颤,哽咽道:“我的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这一拉一握,那金钏儿才似见着听着了,忽得一阵哆嗦,张嘴要说什么,却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紫鹃忙伸手扶住,又轻拍她的后背:“这是怎么了?”

外头白老儿两个听到响动,也跑将进来,见着这情境,也顾不得什么冷热,赶紧倒了一盏水,与金钏儿尽情灌下,她才略略止住咳嗽。

可等着一碗水下去,金钏儿哪怕咳得满面潮红,分明浑身发软的,却还下死力扯住紫鹃的衣袖,起头先就问了一句:“太、太太、太太可是让我回去了?”

屋子里忽得一阵安静,白老儿媳妇忍不住抽噎出声,又被白老儿紧着拉了出去。紫鹃沉默着拍了拍金钏的背,把大引枕重头放好,扶着金钏躺靠在上头,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太太那里的事,只回了我们姑娘,过来探探你。”

金钏儿面色立时灰败下去,好半晌才忽得一笑,两行清泪滚将下来:“是、是啊,你怎么知道太太那里的事,是我糊涂了,还巴巴指着往日的情面。”

她这一笑,混如刀割出来般僵硬,泪光划过后,更透出一丝刚硬的绝望。

紫鹃深知她后头会做什么,瞧着神色不对,也顾不得旁的,先挪到近前来,低声喝道:“你是糊涂,什么往日情面,你我在太太眼里,不过猫儿狗儿似的!”

金钏儿霍然看向她,双目泪水涟涟,却分明有一丝凄厉:“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紫鹃凑得更近,低声道:“我说你我这么些丫头,在太太看来,不过猫儿狗儿似的,好使唤就都给两口吃食,不好使唤,或是不得心意了,打杀了也就打杀了。你打量着她眼里,旁人眼里,我们竟是个人不成?信不信,你那时候就是一头撞死,图个清白,太太赏几两银子,那些个人也说太太慈悲呢!”

“我……”金钏儿双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那边紫鹃原知道她心高性烈的,这时更要下死手,不等她说什么,就接着道:“你不信?想想旧日撵出来的人,你怎么想怎么说的?就是茜雪,谁个说她冤枉了?谁个说宝二爷错怪了人?”

正说着,那边白老儿媳妇端了一壶茶,两碟凑出的茶果进来。紫鹃便收了话,又堆起笑来谢过。那白老儿媳妇巴巴着劝她们吃茶吃果子,再三使了眼色,才担心着走了出去。

紫鹃看了那茶果两眼,提壶倒了两盏茶,觉得触手滚烫,便先沾了一块蜜瓜,递到金钏儿唇边。她却只偏头避开,低声道:“我不吃。”

“你不吃,我吃。”紫鹃几口吞下蜜瓜,全无半点旧日的斯文,口齿更显尖利:“要是往日,我再不提这话,但到了这光景,也顾不得了——我的好姐姐,你作践死自己,苦的是自己爹娘妹子,旁人多几句嘴碎罢了!太太把我们看做猫儿狗儿似的,你要认了这个理,把自个当成离了主人就活不下去的狗,我就真的白认得了你了!”

她轻咳一声,口角却极锋利:“那不过是哄人的把戏罢了。这世道,不过你吃着我,我吃着你,谁又比谁尊贵些?就是老太太、太太,在宫里头,难道不跟我们似的?有句好话儿,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罢了。只是一件,我们却比不得,她们打心底儿起,便敬重自个儿。你要做得到,哪怕外头低头,心里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

这一通话,她刻意说得极通俗,里头的意思却还是显得极大胆,直如一道响雷落下,震得金钏儿瞠目结舌,倒将先前那些悲痛绝望忘了大半,两只眼睛只定定盯着紫鹃,竟是回不过神来。

紫鹃依旧慢条斯理地捻起一块蜜瓜,放在嘴里嚼着。那瓜瓤洁白多汁,在那嫣红的唇舌间若隐若现,落在金钏儿眼里,竟有些森然:“我是知道你的,素日里心气高,性子也烈,只怕一时半会动了糊涂心肠,拿着自己的小命,倒要拼个清白,要让太太后悔。是也不是?只你这心思,谁个知道?哪怕知道了,谁个说到太太面上?落了人嘴里,怕就是个不小心跌了。等着太太多赏些银钱,打发几件装殓的衣裳,旁人还要羡慕竟有这么一注钱呢!”

那金钏儿面上一阵青黑,顺着这说头一路想下去,不由浑身颤抖起来,咬着牙一字一字迸出:“是、是我糊涂!”说得这五个字,她忽得伸手抓起一块蜜瓜,也顾不得嚼,两口就直着脖子硬生生咽了下去,哑着嗓子道:“是我糊涂!”

“你知道就好。”紫鹃将茶盏端过来,递到她唇边,低声道:“旁人怎么待我们,我们便怎么待旁人,总不亏了自己良心,也就是了。你好好儿的一个人,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做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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