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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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方牌正面用洛城文字雕刻着长生二字,背面是繁复精巧的平安纹,看模样还很新,显然主人自拿到它后并未过多长时间,虽是一方命牌,却比军营统一发的要精巧许多。

那是时野亲手替卿长生做的命牌。

一瞬天地皆静。

时野拿唯一还算干净的手心小心翼翼擦净了方牌上的血迹,接着珍而重之的将它放进贴近胸口的暗袋里。

他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喉头却突然泛起一阵腥甜,他猝不及防呕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竟生生昏死过去。

时野整整昏迷了九天,头三天他的情况很不好,竟是无论喂什么药都被他吐了出来,一大碗药至多能喝下一口。

军医急的叹,直道这是时将军郁结于心,他自己不愿好,便谁也拿他没办法,倘若挺不过来,便只能准备后事。

时野到底是不想死,第四天时军医觉得已没有了希望,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给他喂了口药,却不想这次他再没将药吐出来,军医大受鼓舞,又连续喂了他五天药,终于是将人从鬼门关处拖了回来。

第十天正午时,时野睁开了双眼,只过了短短十天,他便瘦得脱了相,一双眼睛如同深潭死水,再没有一丝光亮。

守着他的军医见他醒来,哪怕察觉到这人似乎与以往已经全然不同,心里终究是欣喜的,便兴高采烈恭喜道:时将军能醒来便好,前几日您一只脚几乎已经踏进了鬼门关,所幸时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总算是安然无恙了。

时野抿了抿惨白的唇,轻笑了声。

是吗。

因着太久没说过话,他的嗓音如同打磨过的砂纸般粗哑难听。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初时真的不想活了,只任由自己的意识向一片漆黑的深渊里沉去,可后来不知怎的又想起小卿的仇还没报,哪怕当时意识已经混沌,却仍是凭借本能奋力抓住了满目漆黑之中那唯一的一缕光。

转眼五年已过,因着奇袭金孟城成功,破开了通往文丘的第一道关卡,之后时野带领的夏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在打下了距离文丘国都仅仅百里之遥的利克城后,文丘皇帝终于向夏国递了降书,称甘愿永世为奴,只求夏国留文丘一条生路。

皇帝经过再三思索,最终还是收下了文丘国的降书。

一场可能祸余百年的交锋,竟以迅雷之势被平定了下来。

时野在此番平乱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帝接连九道急诏诏回了帝都,甫一回京他便赶上皇帝在宫内设宴款待文丘使者,于是连家门都还没进便被接去了皇宫。

筵席上一片觥筹交错,伴着歌姬娇软的哼唱和舞姬翻如莲花般的衣袖,竟一时令时野有种身在梦中般的不真切感他已经离开京城数十年了,原以为一辈子都将再没机会回到这里。

文丘国为表归降诚意,竟是派了太子来做特使,其余手下亦是文武重臣,此刻他们表面看似一团和乐,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萦绕在大部分人眉间的忧虑之色。

毕竟家国命数自古便紧密相连,此番战败,他们谁也不知未来等待文丘国和自己的将是何种命运。

皇帝见了时野,高兴非常,直夸他是少年英雄,青出于蓝,并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封他为神武侯,赏金万两,良田千亩。

夏国异姓王侯实属少见,自建国至今也不过三人,皆是名垂青史之辈,皇帝宣布此项决断时众人有一瞬的哗然,不过很快便重归寂静。

时野此番立的是护国之功,至少可保夏国百年无虞,此番丰功伟绩,被封个异姓侯又有什么稀奇。

皇帝似乎仍觉不够,又问时野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时野的目光在文丘使团中逡巡片刻,随后跪地拱手道:谢皇上厚爱,时野确实仍有一心愿未了。

他伸手指向席间的某一人。

此人名为塔巴洛,在两国正式开战前趁夜偷袭我军,致使我军将士损失惨重,时野在那时便立下誓言,此生一定要取此人的项上人头,来告慰死去兄弟的在天之灵。

时野此话一出,原本缩在人堆里的塔巴洛瞬间白了脸色,他来时便知倘若此番碰到时野,必然无法全须全尾的离开,却未曾想过这人居然如此大胆,竟敢直接向夏国皇帝要自己的命。

皇帝闻言也有些沉默,今日他设此筵席的目的是向文丘展现自己的交好意图,虽然他并不在意这群人的死活,可这样的日子见血终究不好。

时野看出了皇帝的顾虑,却仍不愿放弃。

时野无心高官厚禄,良田黄金,愿用方才皇上所允诺的一切,换得一个替战死兄弟报仇的机会,求皇上应允。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再无转圜余地,文丘王子当机立断,朗声笑道:时将军重情重义,我等深感钦佩,不肖圣上开尊口下令,我等这便自行清理门户,权当送给作为圣山此番盛情款待的回礼了!

说罢便同周围两人将瑟瑟发抖的塔巴洛拖出了大殿,片刻后殿外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随后文丘王子又步入殿内,将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递给了时野。

时将军可满意?

时野松开自方才便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接过了那颗人头,这人被一刀直接砍掉脑袋,仍是满脸惊恐的表情,像是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一般。

时野仔细端详了这颗人头片刻,接着开怀大笑道:满意,自然是无比满意!

筵席将近尾声时,皇帝宣布文丘正式成为夏国的附属藩国,定期朝贡,永世以夏国为尊,文丘使者们莫不齐齐下跪,宣告永世效忠夏国。

时野在席间喝了些酒,有些微醺,却并没有醉倒,筵席结束后也没回时府,只令马车去了卿府,门房认得他,自然没拦,于是他径自来到许秋灵房前,撩袍便跪。

许秋灵自听闻卿长生战死的噩耗后便生了场重病,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今晚也是早早便歇下了,如今闻讯披着件外裳开门,一眼便看见跪在门前的时野,当下便哭开了。

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她抹着眼泪去扯时野的衣裳,试图让他起身。伯母知晓你定比谁都自责心痛,从来也没想过怨你,你何必如此!

卿善这时也赶了过来,他看了时野半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了句:地上凉,你快些起吧。

时野没听,只三个头实实磕在地上。

伯父,伯母,我替长生报仇了。

许秋灵闻言,倚在卿善怀里哭成了泪人,卿善的眼眶也微微红了。

卿善在过来时便差人去时府请了时停云,眼下两人正愁该怎样让时野起身,时停云便在这时赶到了。

他看着自家儿子直挺挺跪在卿家夫妇面前,有些恼羞成怒地向以往一样准备抬脚便踢,最终却还是没能下得去脚,他叹了口道:也罢,这小子自小脾就倔,他既自愿如此,你们便遂了他的意吧。

卿善和许秋灵没法只能命一名小厮在此看着,便回房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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