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三更合一(2 / 2)
闭了闭眼,盛言楚艰难地呼出一口浊气:“那日在虞城,义父和我分析一通后,断定柳持安就是三公主当年嫁去西北皇族的夫婿赫连氏。”
华宓君呼吸顿了下:“赫连氏一族不是早已经被官家给——”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侥幸没死。”盛言楚淡淡道:“逃到我老家怀镇易容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化名为巴柳子,利用这个身份和我娘…”
盛言楚烦躁的啧了声:“他死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也没招,料想他会找朝廷报仇,我索性借着他的新身份让他跟我娘来了一个了断,可他左瞒又瞒还是露出了马脚,他身边时常跟着一个剃了胡子的男人,那男人我幼时见过一面,正是朝廷通缉的‘鬼斧’杀人魔。”
华宓君倒吸一口凉气:“鬼斧我有印象!当年我随老祖宗来南域小住,在官道上还看到官兵追着他跑,那官爷也是个狠人,脸愣是被鬼斧用刀划拉出一道深口子也没松手。”
“老祖宗不忍心,便叫身边的人过去帮忙,好险,若非老祖宗的人出手,那官爷怕是头颅要落地。”
华宓君说得官差应该就是孟双。
盛言楚心下微讶,犹记得那年孟双从南域回来时脸上伤痕累累,可孟双依旧摆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想到当年的情形这般艰险。
思绪拉回现实,盛言楚接着道:“义父说鬼斧真实身份是西北丘林氏人,丘林氏子子孙孙都效忠于西北皇族赫连氏,柳持安能唤得动鬼斧,可见他的身份只能是赫连氏。”
华宓君咬咬唇:“老祖宗说赫连氏皇子妄为人夫,弃三公主这个正妻在京城不顾,官家替三公主叫屈,因而三公主病逝后,官家一气之下将赫连氏一族屠杀殆尽。”
这理由很充分,父亲为远嫁的女儿鸣不平而下狠手,谁也没资格去拦,故而赫连氏有此下场朝中并没有人觉得老皇帝心狠手辣。
但盛言楚排除。
“柳持安和三公主之间的恩恩怨怨是小家私事,这事闹再大官家也不能杀赫连氏一族泄恨,何况——”
“何况什么?”华宓君问。
盛言楚一拳用力敲在桌上,深深吐息后才道:“何况三公主她并不无辜,她对赫连氏一族下那等断子绝孙的狠毒,以至于西北各部几年内降生下来的孩子都面有残缺。”
“等会!”华宓君听得迷糊,打断道:“西北各部也曾出现过怪胎?”
盛言楚嗯了声:“西北人信神,怪胎降生后于他们而言不吉利,因而这事他们鲜少对外人言,但此事的的确确发生过。”
华宓君心头一震,支吾开口:“难道往南域下毒的人和当年谋害西北子嗣的人是一伙?”
“应该是。”
华宓君慌得从盛言楚腿上站起来,眼带焦灼,一针见血道:“楚郎,你说会不会是柳持安回来报仇了?”
从听了隔壁妇人的话后,盛言楚便怀疑老皇帝故技重施,想借此让盘踞在南域地界的海贼主动交出领地,然而华宓君的这句话宛若老和尚手中的木鱼猛地将他敲醒。
就在这时,两人脚踩的官船忽而震抖。
外边顿时响起长鸣的鼓锣声,船手齐齐吆喝:“船要开咯——”
盛言楚忙跑出船舱,隔壁妇人仰天哭嚎,不顾周身疼痛裹着布单踉踉跄跄的往船板上跑,边哭边喊着‘我的儿’。
船板上的哭声并不少,都和妇人一样的遭遇。
盛言楚大步行至宽阔的船板之上,船板上的官兵早已走了,而那些被抢走的怪胎现在都在官船的船夫们手中。
小孩子哇哇大哭地吊在粗硕的鱼竿上面,此刻正被那些船夫钓鱼似的往水里一扔又拉起来。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有妇人红着眼凄惨痛骂船夫:“她还那么小你们怎舍得!怎舍得…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哇——”
“快把我儿子放下来,我求你们了…”
一人见孩子被呛得已经没声,当即瘫软在地一个劲的用力磕头:“求求各位大爷放过我儿吧,我求求你们了。”
其余人纷纷跪在那磕头,砰砰声落地震得围观的船客们皆忍不住抹泪同情。
船主叹气走过来:“你们还是早些绝了心思吧,这是衙门下的死令,不是我狠心要杀他们。”
有船客看不下去了,小声道:“怪胎虽是大凶之兆不能存活,但也没必要这般折磨他们,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不若行行好,积德将他们放——”
‘了’字还没出口,船主蹙眉反驳:“我可做不了这个主,咱们赶船的人向来图吉利,若是将这些怪胎放生,到时候出行遇恶劣风雨反噬,你们担着吗?”
说着,手指向刚才求情的船客:“还是你能保船上的人平安无虞?!”
船客吓得脸一白,嗫嚅了下终是闭上了嘴。
“继续!”船主大吼:“这些怪胎都是罪孽深重之人的转世,留不得!大人说了它们不易死,就得用这种吊着魂的方式杀了才能了事!”
一声令下,船夫们迫于无奈又举起手中的鱼竿在海水中起起落落。
围观的船客们默默垂下脑袋,再无人冲出来说情。
船板上挣扎着要冲过来抢鱼竿的男女都被人桎梏着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儿呛死在海中。
盛言楚悄悄靠近人群中的阿虎,将小公寓里的弯刀拿出来,沉声问:“会凫水吗?”
阿虎握住弯刀,不用盛言楚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点头肃穆道:“爷安心等着。”
说着就一头扎进海中。
官船驶出港口后天色渐黑下来,阿虎绕着船身游到吊杀婴儿的船岸,探出脑袋抹去脸上的海水,一抬头就看到一幕惊悚的画面。
幽暗的海水之上垂着十几条粗粗的麻绳,每根麻绳都捆绑着一个畸形小孩,小孩们长相触目惊心,只看这一眼就令阿虎惊骇不已。
紧了紧手中的弯刀,阿虎屏息一口气沉入海中继续追着官船往前游。
从海底往上看更为惊惧,麻绳上的孩子们应该都已经断气,小身子被海水冻得红紫一片,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沿途海中的海藻割得遍体鳞伤。
阿虎越看越心疼,加快速度游到船岸,官船大,若不探出脑袋根本就发现不了阿虎游荡在下边。
握着鱼竿的船夫们其实并不敢往下探看,他们不是正经的刽子手,戕害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于他们而言是噩梦。
鱼竿突然哐拉一声响,船夫们往上一提,发现悬吊在尾端的婴儿不见踪影。
船夫顿时长松一口气,对一旁的同伴道:“被鱼吞了也好,省得吊在那一路受罪。”
同伴亦于心不忍,但老大的命令在,他不得不执行。
脑中天人交战中,手中的鱼竿骤然一松,拎起来一看麻绳断了。
两个船夫面面相觑,均认为婴儿被海中的鱼儿咬走了。
阿虎脚蹬踩在官船凸出的船板上,艰难的将衣裳脱下来系成包袱,勾着麻绳割断后,阿虎小心翼翼的将婴儿往肩上的包袱里放。
小婴儿身体冻得硬邦邦,阿虎也没想过能救出活的,可割下第七个绳索抱住婴儿时,阿虎心一颤。
还有气!
顾不上许多,阿虎忙加快进城,一口气背着七个婴儿游到盛言楚所在的船舱。
“爷。”阿虎激动的手舞足蹈,“少夫人,您快看,这孩子还活着!”
盛言楚赶忙将孩子接住,的确还有气,只这软软小小的身子弄得他手不知往哪里放好,就这样僵持着。
华宓君理智尚在,忙招呼山栀去守门,她则反手将孩子轻轻放置到床上。
盛言楚上前一步,回忆着上辈子学到的溺水后的急救方法,钳出小孩嘴里的水草后,他深吸一口气照着小孩的嘴开始渡气。
这小孩属实命大,救活后竟然不哭。
一旁的华宓君目瞪口呆,盛言楚快步走到另一个孩子跟前,可惜同样的办法并不管用。
华宓君照着盛言楚的法子去救第三个,依旧没成功……
两人颓丧地叹了口气,继续救第四个。
阿虎不敢耽误,将背上几个孩子都取出来后,扭头就往外边冲。
七个孩子只活了两个,剩下五个紧闭双眼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一动。
“我去帮阿虎。”华宓君抹开泪,言语果断,“我会水,楚郎,你留在这看着孩子们别叫外人发现,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连走带跑的脱下锦鞋消失在夜色中。
山栀心鼓咚咚响,守在门口来回张望,唯恐有人往这边来。
屋内,盛言楚将救活的两个小生命往小公寓里送,这两个孩子虽活了下来,但脉动很慢很轻,再不采取措施,怕是活不长久。
今天不是白雾到来的时间,他只能跑上跑下将玻璃瓶打开放出白雾,可这样实在太慢,小孩等不及抢救,不得已他拿出弓.弩,连发数十支箭射向玻璃瓶。
‘砰砰’脆响声中,白雾随之在客厅蔓延开来,过了一会,两个孩子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粉红的小拳头朝天轻轻挥舞着,闭着眼呜呜发出小猫似的叫声。
外头没有动静,盛言楚这才有功夫细看两小孩的面目,也是巧了,其中一个孩子额头美人尖的地方长有几片红鳞。
盛言楚下意识伸手去摸,鳞片很软,旁边有一块大概是因为在水中浸泡太久隐约有些松动,咬咬牙,他将其撕扯了下来。
小孩疼得哇哇大叫,盛言楚忙拿浸泡过白雾的毛巾盖在伤口处,很快哭声小了下去,疼痛促使小孩睁开了双目。
黑黝黝的小眼睛十分好看。
掀开毛巾,盛言楚惊喜的发现小孩额头上并没有出现血淋淋的伤口,揭掉鳞片下的肌肤只略比正常肤色深一些罢了。
也就是说,这些鳞片拔掉后其实是胎记?
有了这种想法,盛言楚心中欣慰不少,投放到南域海里的毒极有可能污染了水质,而那妇人不间断的吃有毒素的海鱼,如此才导致孩子降生后和常人不一样。
另一个孩子情况要糟糕一些,五官并没有异样,问题出在双手之上。
两只小手手一共有十三根手指。
这种畸形放在上辈子算不得什么,做手术切掉多余的手指就成,但古代极为忌讳多指现象。
“姑娘,阿虎——”
是山栀的声音。
盛言楚抱起两个孩子瞬间跃出小公寓,几乎是落地的同一时间华宓君和阿虎从外边进了来,怀中抱着湿淋淋的孩子。
一共八个,三人同时抢救,只活了一个。
听到小孩弱小的哭声,华宓君乏力的往地上滑倒坐下。
实在太累了。
阿虎体力好还能站住脚,华宓君此刻连抬手臂的劲都没有。
“喝点水,阿虎你也喝点。”
有事没事就劝人喝水的盛言楚上线。
华宓君清楚盛言楚倒得水是什么,阿虎则口干舌燥至极,一股脑喝下去后只觉得甘甜,没什么其他想法。
夜深人静,好在没人注意到鱼竿上的小孩被他们救了下来。
三个活下来的孩子不能不吃东西,盛言楚只好敲开隔壁妇人的舱门,得知自己的孩子还活着,妇人捂着嘴无声落泪。
鱼汤原是下奶的好物,然经此劫难后,妇人再也不敢喝鱼汤。
妇人母乳倒是多,但也不敢冒然将含有不知名毒素的母乳喂给三个小家伙,好在妇人有经验,提出喂孩子们喝蔬菜汁或是淡米汤等。
这一夜,五个大人都没合眼,忙前忙后守着三个小家伙直到天明。
官船依旧在静绥县港口停一晚,盛言楚带着阿虎找上舅舅程有福,乍然看到一箩筐隐有发臭的死尸,程有福吓得屁股戳地。
说明缘由后,程有福动了恻隐之心,连夜带着外甥挖坑埋葬。
处理好这些后,盛言楚和华宓君四手紧握,继续踏上返程的路。
盛言楚并没有顶着风险将另外两个孩子送还给他们的亲生父母,而是将其一路带到了江南府。
江南府有钟谚青在,一开门看到好友怀中抱着个睡得香甜的孩子,钟谚青的惊诧不必程有福少。
“你、你不是才成亲吗?这么快就——”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没出来,因为华宓君手中也抱着一个。
钟谚青:“……”
京城现在流行带着正妻出去抱小妾的孩子回来?
“去你的!”盛言楚笑骂,踢了踢钟谚青的屁股,催促道:“快去帮我请两个乳母过来,孩子快饿坏了。”
钟谚青打破砂锅问到底:“楚哥儿,这孩子不会真是你外头女人——”
华宓君翻白眼:“他敢!”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吓得钟谚青心肝一颤,怀中小孩也吓得不清,华宓君赶忙来回走动哄孩子 ,不忘拿眼睛斜盛言楚。
盛言楚将钱袋子往钟谚青怀中砸:“麻溜的!”
钟谚青很上道,夸了句弟妹霸气后,揣着银子找乳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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