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五个问题(2 / 2)
“是的,我的朋友,就是这种情况。但偶尔也会有其他的原因。我在和女士们打牌时看到过一两次,不过也可能不完全是这样。当时的情况呢,是某位女士把牌都亮出来,然后说,‘剩下的牌都是我的了’,接着动手把牌收起来,再开始发牌。有可能其他人就这么同意了——特别是在他们不是很有经验的情况下。你要注意,这个过程并不是那么一目了然,必须事后追究一下才能搞清楚。下一局打到一半的时候,某个牌手会想,‘对啊,不过不管她要不要,应该都得拿下明手的那张方片四,那么她必须再打一张梅花,而我的梅花九应该就能拿下一墩了。’”
“那你怎么想?”
“我想啊,黑斯廷斯,过于虚张声势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还觉得现在该是我们吃饭的时间了。来个煎蛋卷,怎么样?吃完之后,九点左右,我还得去个地方。”
“去哪儿?”
“先吃饭,黑斯廷斯。到喝咖啡之前,我们都不要继续讨论这起案子了。吃饭的时候,大脑应该伺候好我们的肠胃。”
波洛总是言出必行。我们去了苏活区一间小餐馆,他是那儿的常客。我们吃了一份美味的煎蛋卷,一碟比目鱼,一盘鸡肉和一块波洛非常喜欢的巴巴朗姆酒蛋糕。
这之后,边喝着咖啡,波洛边隔着桌子对我亲切地微笑。
“我的老朋友,”他说,“我对你的依赖远比你想象得要多。”
我被这意外的话搞得有些迷惑,同时也很高兴。他之前从没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有时候,私下里,我有种受伤害的感觉。他对我智力上的轻视算得上呼之欲出了。
虽然我不认为他的头脑正在变得迟钝,但是我确实是忽然间意识到,可能他对我的帮助的依赖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要多一些。
“是的。”他像是梦呓一般说,“你也许常常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你确实经常为我指明方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真的,波洛,”我结结巴巴地说,“我真是高兴极了,我想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从你那儿学到了些东西——”
他摇摇头。
“不是,并不是这样。你什么都没有学到。”
“哦!”我相当吃惊地说。
“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应该从另一个人那儿学东西。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力锻炼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试图模仿其他人。我可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波洛,而且是略次一点的波洛。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最高等的黑斯廷斯。而且,你已经是一个最高等的黑斯廷斯了。黑斯廷斯,在你身上我可以看到正常头脑应有的表现。”
“我并不是不正常的,希望如此。”我说。
“不,不。你的头脑非常均衡,几乎完美。你就是健全精神的化身。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当罪犯要开始犯罪的时候,他的第一步就是欺骗。他会想要欺骗什么人?在他脑海中的形象应该就是一个正常人。也许实际上并没有这么一回事——这是一个数学上的抽象概念,但是你已经尽可能地把这个概念具象化了。有时候会有那么一刹那,你有超乎一般人智慧的表现,有时候(希望你能原谅我这么说)你会很奇怪地在愚昧这个方向陷入很深。但是大体上来说,你正常得令人惊讶。那么,我是如何从中受益的?很简单。就像在镜子里一样,我可以在你的脑子里精确地看到那个罪犯想让我相信的事情。这非常有用,非常有参考价值。”
我不是很明白。在我看来,波洛说的这些根本算不上是恭维。不过他很快打消了我的这种印象。
“我表达得很糟糕。”他很快说,“你对犯罪心理有一种洞察力,这是我没有的东西。你向我展示了罪犯希望我相信的东西。这是很伟大的天赋。”
“洞察力。”我若有所思地说,“是吧,可能我是有洞察力的。”
我看着桌子对面的波洛,他正在吸着那根小小的烟卷,一边很恳切地打量着我。
“我亲爱的黑斯廷斯,”他低声说,“我实在很喜欢你。”
我很高兴,但也觉得有些尴尬,赶紧转变了话题。
“来吧,”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还是讨论这个案子吧。”
“那好。”波洛头往后一仰,眼睛眯了起来。他慢慢地喷出一口烟。“我就问自己几个问题好了。”
“什么?”我急切地说。
“你也有问题,毫无疑问吧?”
“当然。”我也把头往后仰,眯着眼睛说,“是谁杀了埃奇韦尔男爵?”
波洛马上坐正,拼命摇头。
“不,不。根本不是这种问题。你是想问这个?你像是那种看侦探小说时把里面的每个人物都轮流当做凶手考虑,但是从不想想有什么迹象或者是理由的人。有一次,我得承认,我不得不这么做了。那是一件很特殊的案子,将来有时间我会讲给你听。那也算是我值得夸耀的功绩之一。不过,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想问自己几个问题。”我淡淡地回应。我觉得自己对于波洛的真正用处就是陪着他,让他有个炫耀的对象。这话差点脱口而出,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既然他喜欢指导别人,就由着他好了。
“来吧,”我说,“说来听听。”
这正是他需要的那种虚荣。他再次把身体往后仰,恢复了之前的态度。
“第一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为什么埃奇韦尔男爵会在离婚这件事情上改变主意?对此我有一两个想法,其中一个你也知道了。
“我想问自己的第二个问题是,那封信到底怎么了?埃奇韦尔男爵和他的太太继续被婚姻捆在一起,到底对谁有利?
“第三,昨天上午我们离开他书房时,你回头看到的那个表情到底有什么含义?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想法吗,黑斯廷斯?”
我摇摇头。
“我不明白。”
“你可以肯定那不是出于你的想象?黑斯廷斯,有时候你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不,不。”我用力地摇头,“我很确信没有看错。”
“那好。那么这就是尚待解释的事实。我的第四个问题是关于那副夹鼻眼镜的。无论是简·威尔金森还是卡洛塔·亚当斯都不戴眼镜。那么,为什么这副眼镜会出现在卡洛塔·亚当斯的手袋里?
“至于我的第五个问题——为什么会有人打电话来确认简·威尔金森是不是在齐西克,这个人又是谁呢?
“这些,我的朋友,就是我用来折磨自己的问题了。如果我能解答这些问题,应该会开心很多。甚至可以说,只要我能推导出一个理论来合理地解释这些疑问,我的自尊心也不会感到那么难过了。”
“还有些别的问题。”我说。
“比如?”
“谁唆使卡洛塔·亚当斯参与这个恶作剧的?那晚十点之前和之后她分别在什么地方?给她金匣子的那个d又是谁?”
“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自证的。”波洛说,“这些问题并没有什么微妙之处,只是些我们还不知道的事情。这些是和事实有关的问题,可能随时都能得到答案。而我列出的那些问题,我的朋友,是心理层面的。大脑的那些灰质细胞——”
“波洛!”我不顾一切地打断他。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阻止他继续,我没办法忍受再次听到这个理论了。“你不是说过还有个地方要去吗?”
波洛看了一下自己的表。
“没错。”他说,“我先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方便。”
他起身离开,几分钟之后又回来了。
“来吧,”他说,“安排好了。”
“我们去哪儿?”我问道。
“去蒙塔古·康纳爵士在齐西克的府邸。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那通电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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