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2 / 2)
“她非常可爱,希尔达,非常有耐心。躺在那儿,即便痛苦,却忍耐着,承受着一切。而我的父亲,”他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给她的一生带来不幸,羞辱她、炫耀他的艳遇。他时常对她不忠,甚至从不费心遮掩。”
希尔达·李说:“她本不该这样忍气吞声,她应该离开他。”
他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说道:“她太善良了,不可能那么做。她认为留在那里是她的责任。再说了,那里是她家,她还能去哪儿呢?”
“她可以独立谋生。”
戴维烦躁地说:“在那个时候是不可能的!你不明白。那时的女人是不会那样做的。她们包容一切,耐心地忍耐。她还得考虑我们。即使她和我父亲离了婚,会发生什么?他很可能会再婚,建立一个新的家庭,我们就会被扔到一边。所有这些她都必须考虑到。”
希尔达没答话。
戴维继续说了下去。
“不,她做得对。她是个圣人!她一直忍耐到最后——没有一丝抱怨。”
希尔达说:“她要是一点儿都不曾抱怨,你就不会知道这么多了,戴维!”
他的脸色好了些,声音也变得轻柔。
“是的。她告诉我了一些事,她知道我多么爱她。当她去世的时候——”
他顿住了,将双手插进头发里。
“希尔达,那太可怕了堪称恐怖!凄惨悲凉!她那时还很年轻,本不该死的。是他杀死了她——我父亲!他要对她的死负责。他伤透了她的心。那时我便决定不要再与他同住一片屋檐下。我逃走了,远离那一切。”
希尔达点了点头。
“你的决定很明智,”她说,“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戴维说:“父亲想让我加入他的事业,但那就意味着要住在家里,我可忍受不了。我无法理解阿尔弗雷德是怎么忍受的,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就从没反抗过吗?”希尔达颇感兴趣地问,“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一些事,关于他如何放弃了别的职业。”
戴维点点头。
“阿尔弗雷德参了军。全是父亲安排好的。阿尔弗雷德,家里的长子,就要进骑兵团之类的地方。哈里加入他的事业,还有我。乔治去参政。”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发展?”
戴维摇摇头。
“哈里打乱了一切!他非常放荡不羁。欠债,惹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最后,某一天,他拿着不属于他的几百英镑一走了之,留下张字条,说他不适合坐办公室,他要去看看世界。”
“从此你们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了吗?”
“噢,不,我们有。”戴维笑了,“我们经常能听到他的消息!他会从世界各地发来电报要钱,也总能得到!”
“阿尔弗雷德呢?”
“父亲让他退伍回来加入他的事业。”
“他介意吗?”
“刚开始的时候非常介意,他恨那份工作。但父亲总能把阿尔弗雷德玩弄于股掌之间。我相信,他现在依旧被父亲攥在手心里。”
“而你——逃脱了!”希尔达说。
“是的,我去了伦敦,学习绘画。父亲明白地告诉我,如果我去干这么一件蠢事,那么我只能得到很少的生活费,而他死后什么都不会留给我。我说我不在乎。他管我叫小傻瓜,然后就这样了!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希尔达温柔地问:“你没后悔过吗?”
“没有,真的没有。我知道我在艺术上不会有多大的成就,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但我们有这幢小别墅就够了。我们拥有想要的一切必需品。而如果我死了,保险受益人是你。”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现在,这个!”
他拍了一下那封信。
“如果这封信真的让你这么难受,我表示遗憾。”希尔达说。
戴维就像没听见她说的话似的,接着说下去。
“叫我带妻子回去过圣诞节。希望我们一家能聚在一起,过一个团圆的圣诞!这是什么意思?”
希尔达说:“除了字面意思,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他困惑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她笑起来,说,“你父亲他年纪大了,开始因家庭这一牵绊而感伤。要知道,这是合理的。”
“我想是这样的。”戴维慢吞吞地说。
“他老了,而且非常孤单。”
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让我去,对吗,希尔达?”
她慢悠悠地答道:“如果不答应这个请求——好像很可惜。我想我是一个很守旧的人,那么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为什么不能友善和睦一点呢?”
“在我告诉你这些事之后你仍这么想?”
“我知道,亲爱的,我知道。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消逝了,终结了。”
“对我来说还没有。”
“是的,因为你不愿意让这一切过去。你让往事依旧活在记忆中。”
“我不能忘记。”
“你不愿忘记,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戴维。”
他的嘴抿得紧紧的。
“我们都这样,我们李家的人。一件事情能记好多年,不停回忆,好让记忆永远栩栩如生。”
希尔达有点儿不耐烦地说:“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吗?我可不这么想!”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有深意。
他说:“你并不看重这样的专一。钟情于回忆,对吗?”
希尔达说:“我相信现在的事,而不是过去。如果我们一定要让往事保持鲜活,我想,最终我们会扭曲它。我们会夸大其词,以一种错误的眼光去看待往事。”
“我能清楚地记得那些日子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细节。”戴维激动地说。
“是的,可你不该这样!亲爱的!这样不正常!你仍以一个孩子的眼光去看待那些事,而不是作为一个有气度的、有宽容心的绅士。”
“这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戴维问道。
希尔达犹豫了。她感觉到此时再说下去是不明智的,可有些话她又非常想说出来。
“我觉得,”她说,“你把你父亲看成一个妖怪了!但如果你现在见到他,很可能会发现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也许已经失去了激情的人。尽管绝非毫无过错,但他也仅仅只是个人,而不是没有人性的怪物!”
“你不明白!他对待我母亲时——”
希尔达严肃地说:“有时候温柔、顺从,会激发男人身上最坏的东西。然而依旧是这个男人,会因为勇气和决心,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
“照你这么说倒是她的错——”
希尔达打断了他的话。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父亲的确待你母亲很不好,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但婚姻是一件很特别的事,任何局外人——甚至包括他们的孩子在内,都没有权利评判。况且,你此时的愤怒怨恨,对你母亲都已于事无补。整件事都过去了,在你身后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老人,身体衰弱,想让他的儿子回家过圣诞节。”
“你想让我去?”
希尔达迟疑了一下,然后突然下了决心。“是的,”她说,“我想让你去,从此永远摆脱那个妖怪。”
乔治·李,韦斯特林厄姆的下议院议员,是一位四十一岁、有点发福的绅士。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稍微有些外凸,总是带着怀疑的神情。他下巴强健,说起话来带着学究腔。
他正以郑重其事的态度说:“我告诉过你,玛格达莱尼,我认为我有义务去。”
他的妻子不耐烦地耸耸肩。
她很苗条,拥有一头淡金色的秀发,一张光滑的鸭蛋脸,双眉仔细修成俏丽的样子。那张脸有时会一片茫然,不带一丝表情。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亲爱的,”她说,“那一定很糟糕,我敢肯定。”
“而且,”乔治·李突然想到一个很妙的主意,神采飞扬地说了起来,“这样我们可以省下很大一笔钱。圣诞节期间的开销总是很大,这样我们就可以只给用人们一笔伙食费。”
“哦,得了吧,”玛格达莱尼说,“圣诞节无论去哪儿过都很糟糕!”
“我想,”乔治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们很想吃一顿圣诞节大餐吧。或许不要火鸡,来一块上好的牛排?”
“谁?用人们?哦,乔治,别小题大做了,你总在为钱的事操心。”
“总要有人操心吧。”乔治说。
“对,可无论什么事都精打细算未免太荒谬了。你为什么不让你父亲再多给你些钱呢?”
“他已经给了我一笔可观的生活费了。”
“完全依赖父亲实在太糟糕了,就像你现在这样!他应该一次性给你一笔钱。”
“这不是他的办事方式。”
玛格达莱尼看着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睛突然变得敏锐而精明,毫无表情的鸭蛋脸上也瞬间起了变化。
“他非常有钱,不是吗,乔治?他一定是个百万富翁,是吗?”
“我相信,相当于两个百万富翁。”
玛格达莱尼嫉妒地叹了口气。
“他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在南非吗?”
“对,他早年在那里赚了一大笔。主要是钻石。”
“太刺激了!”玛格达莱尼说道。
“然后他来到英国,进军商业,财产又翻了两倍甚至三倍,我想是这样的。”
“他死后会怎样呢?”玛格达莱尼问。
“父亲从没提过这件事,而其他人当然不能去问。我猜想大部分钱会归阿尔弗雷德和我,阿尔弗雷德自然会多一些。”
“你还有别的兄弟吧,是吗?”
“是的,还有个弟弟戴维。但我不认为他会得到多少。他离开家去搞艺术之类的蠢事了。我记得父亲警告过他,如果他那样做就把他从遗嘱名单中去掉,可戴维说他不在乎。”
“多傻啊!”玛格达莱尼轻蔑地嘲笑道。
“我还有个姐姐,詹妮弗,她跟了一个外国人——一个西班牙艺术家,戴维的朋友。但她一年前死了,留下了一个女儿。父亲也许会给她点儿钱,但不会有多少的。当然,还有哈里……”
他停住了,似乎有点儿尴尬。
“哈里?”玛格达莱尼很惊讶,“哈里是谁?”
“哦,呃,我弟弟。”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亲爱的,他不是什么……嗯……光彩的事,对我们家而言。我们从不提他。他行为可鄙。我们已经有好些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没准儿已经死了。”
玛格达莱尼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
玛格达莱尼说:“我只是觉得很好笑,你,乔治,怎么会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兄弟!你是如此受人尊敬。”
“我也不希望如此。”乔治冷冷地说。
她眯起眼睛。
“你的父亲,不太正派,乔治。”
“你说什么,玛格达莱尼!”
“有时候他说的一些话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乔治说:“真的吗?玛格达莱尼,你让我很吃惊。嗯,莉迪亚也这么觉得吗?”
“有些话他不会对莉迪亚说的。”玛格达莱尼说完又恼怒地补充道,“不,他从不对莉迪亚说那样的话,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乔治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哦,”他暧昧不清地说,“有时候你需要体谅一下,在父亲这个年纪,健康状况又这么差。”
乔治停下来。他妻子问道:“他真的……病得很重吗?”
“哦,其实我并不这么觉得,他还是相当硬朗。还是那句话,既然他希望全家人都陪在他身边一起过个圣诞节,我认为我们就应该去。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她尖刻地说:“你嘴上这么说,乔治,可我想,实际上他还能再活好几年吧?”
她的丈夫微微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答道:“是、是的,当然有这个可能。”
玛格达莱尼扭过脸去。
“哦,好吧,”她说,“我希望我们这么做是对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
“可我讨厌去那儿!阿尔弗雷德沉闷乏味,莉迪亚又总是冷落我。”
“胡说。”
“她就是的!我还讨厌那个野兽一般的男仆。”
“老特雷西利安?”
“不,是霍伯里。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走来走去,还一脸假笑。”
“是吗,玛格达莱尼?我看不出霍伯里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他只是让我神经紧张,没别的。不过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我明白,我们肯定得去。我们不能惹怒那个老头。”
“对,没错,你说到点子上了。那么,关于用人们的圣诞晚餐——”
“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个。乔治,换个时间再说吧。现在,我要打电话给莉迪亚,告诉她我们会在明天下午五点二十左右到。”
玛格达莱尼匆匆离去。打完电话之后,她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把活动桌面掀开,在一堆格子里翻着。账单像小瀑布一样涌出,玛格达莱尼整理着,试图将它们分门别类。最后,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叹息,她又把它们卷了起来,扔回到原来的地方。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柔顺的金发。
“我到底该怎么办?”她喃喃自问。
在戈斯顿霍尔的二楼,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一间可以俯瞰门前车道的房间。那个房间里全是富丽堂皇的旧式家具。那儿有厚重的织锦墙纸,有皮革包裹的昂贵扶手椅,有龙纹浮雕的大花瓶,还有青铜雕像……每一样东西都豪华、奢侈、结实。
在全屋最宽大威风的老人椅上,坐着一个干瘪瘦小的老人。他那长长的、像爪子一样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身边放着一根镶金的手杖。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蓝色晨衣,脚上是一双绒毡拖鞋。他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皮肤却黄黄的。
你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寒酸家伙。但他那高傲的鹰钩鼻,灵活有神的黑眼睛,可能会让旁观者改变看法。你能看到激情、生气和活力。
老西米恩·李像被什么逗乐了一样,突然咯咯咯地放声大笑。
接着他说:“嗨,把我的口信带给阿尔弗雷德夫人了吗?”
霍伯里就站在他的椅子边,温顺谦恭地答道:“是的,先生。”
“就按照我跟你说的那样,一字不差,是吗?”
“是的,先生,我没犯任何错误。”
“对,你不会出错,也最好不要出错——否则你会后悔的!她是怎么说的,霍伯里?阿尔弗雷德先生又是怎么说的?”
霍伯里平静地,不带感情色彩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老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搓着手。
“太好了……棒极了……他们会一直猜测、疑惑——整整一下午!太好了!我现在要叫他们上来,去让他们上来。”
“是的,先生。”
霍伯里无声无息地穿过房间,走出了门。
“还有,霍伯里——”
老人看了看四周,然后暗暗地骂了一句。
“这家伙走起路来像只猫,你从来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用手抚摸着下巴。直到敲门声响起,阿尔弗雷德和莉迪亚走了进来。
“啊,你们来啦,快来,坐在这儿。莉迪亚,亲爱的,坐在我身边。你的气色真好!”
“我刚才出去了一下,外面很冷,暖和过来后脸颊火辣辣的。”
阿尔弗雷德说:“您怎么样,父亲,下午休息得好吗?”
“棒极了——棒极了,梦见了过去的好日子!那时我还没安定下来,成为社会的中坚阶层。”
他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他的儿媳默默地坐在那儿,出于礼貌脸上挂着微笑。
阿尔弗雷德说:“怎么回事,父亲,还有两位客人要来过圣诞节?”
“啊,这个!是的,首先你们要知道,对于我来说,这将是一个盛大的圣诞节——盛大的圣诞节。让我想想,乔治和玛格达莱尼要来——”
莉迪亚说:“对,他们明天五点二十到。”
老西米恩说:“可怜的蠢蛋,乔治!什么都不行,只会说废话。可他是我的儿子。”
阿尔弗雷德说:“选民们喜欢他。”
西米恩又笑了。
“他们也许认为他诚实——诚实!李家还没出过一个诚实的人呢!”
“别这么说,父亲。”
“你排除在外,我的儿子,除了你以外。”
“戴维呢?”莉迪亚问。
“戴维嘛……过了这么多年,我倒是很好奇他什么样了。年轻时他多愁善感得可笑。我想知道他妻子什么样?不管怎样,他没有娶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人,像那个傻瓜乔治一样!”
“希尔达的信写得很好,”莉迪亚说,“我刚刚又收到她的一封电报,说他们明天一定到。”
她的公公看了看她,那敏锐的一瞥颇有穿透力。
他笑了。
“什么事情都离不开莉迪亚啊。”他说,“我不得不说,莉迪亚,你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女人。教养是可以看出来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遗传真是件有趣的事,这个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像我——其他都是垃圾。”
他的目光闪动起来。
“现在来猜猜谁会来过圣诞节。我给你们三次机会,赌五英镑你们猜不出来。”
他轮流看着两个人。阿尔弗雷德皱着眉头说:“霍伯里说您在等一位年轻女士。”
“这一定让你们非常困惑——是的,我敢打赌。皮拉尔随时会到,我叫车去接她了。”
阿尔弗雷德严肃地反问:“皮拉尔?”
西米恩说:“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詹妮弗的女儿,我的外孙女。我想知道她什么样。”
阿尔弗雷德叫了出来:“老天!父亲,您从没说起过……”
老人正咧着嘴笑。
“是的,我想要保密!我安排查尔顿写信、安排这件事。”
阿尔弗雷德又说了一遍,语气里既有伤心又含着责备的意味。
“您从没对我说起过……”
他的父亲开口了,仍然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着。
“为了勾起你们足够的好奇心!你觉得这个家的新鲜血液会是什么样?我从没见过埃斯特拉瓦多斯,这个女孩长得会像谁呢,母亲还是父亲?”
“您真的认为这样做明智吗,父亲?”阿尔弗雷德又开口了,“综合各方面考虑——”
老人打断了他的话。
“安全,安全。你考虑得太多了,阿尔弗雷德!你总是这样!这并不是我的作风!想做什么就他妈的做什么!这才是我!这个女孩是我的外孙女,家里唯一的第三代。我不在乎她的父亲是谁或他做过什么!她是我的骨肉我的血脉!她要住在这儿,我的家里!”
莉迪亚尖锐地问:“她要住在这里?”
老人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你反对吗?”
她摇摇头,笑着说:“这是您的房子,您想叫什么人住我怎么会反对,我会吗?不,我只是不知道,她——”
“她——你什么意思?”
“她会乐意住这儿吗?”
老西米恩昂起头。
“她身无分文,应该对此感激不尽!”
莉迪亚耸了耸肩。
西米恩转向阿尔弗雷德。
“明白了吗?这将是一个盛大的圣诞节聚会!所有的孩子都在我身边,所有的孩子!这就是我给你的线索,阿尔弗雷德,现在来猜猜另一个客人是谁。”
阿尔弗雷德盯着他。
“我所有的孩子啊!猜猜,儿子!当然是哈里!你弟弟哈里!”
阿尔弗雷德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哈里……不可能是他……”
“正是哈里!”
“可据我们所知,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
“您,您想让他回到这儿来,在发生了那一切之后?”
“浪子回头,对不对?没错,肥牛犊!我们一定要宰一头肥牛犊,阿尔弗雷德,我们要隆重地欢迎他回家!”
阿尔弗雷德说:“他那样对您,以及我们大家。那么可耻。他……”
“别再细数他犯下的罪过了!会是一个很长的清单。可这是圣诞节,别忘了,是宽恕的时候!我们欢迎浪子回家。”
阿尔弗雷德站起身来,嘟囔着。
“这真令人……震惊。我从没想过哈里还会走进这个门。”
西米恩探身向前。
“你一直不喜欢哈里,对吗?”他柔声问道。
“在他那样对您之后——”
西米恩咯咯地笑了。他说:“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正是圣诞节的精神,对不对,莉迪亚?”
莉迪亚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她干巴巴地说:“我看出您今年为圣诞节准备了很多。”
“我希望全家人都在身边,和睦友好。我是个老人。你要出去了吗,亲爱的?”
阿尔弗雷德匆忙走了出去,莉迪亚等了等,没有马上跟过去。
西米恩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点了点头。
“这件事让他心烦意乱。他和哈里从小就合不来,哈里以前总嘲笑阿尔弗雷德,管他叫老乌龟。”
莉迪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当她看到老人渴望的神情时,又把话吞了回去。她看得出,她的自我克制让他失望了。察觉到这个事实后,她忍不住说:“龟兔赛跑。嗯,最后获胜的是乌龟。”
“不总是这样,”西米恩说,“不总是这样,我亲爱的莉迪亚。”
她仍然微笑着,说:“请原谅,我要去看看阿尔弗雷德,突发事件总会让他不适应。”
西米恩咯咯地笑着。
“是的,阿尔弗雷德不喜欢变化,他一直是个喜欢一成不变的老顽固。”
莉迪亚说:“阿尔弗雷德非常爱您。”
“而你觉得这很奇怪,对吗?”
“有时候,”莉迪亚说,“的确是的。”
西米恩目送着她离开了房间。
他搓着两只手,轻声地咯咯笑着。“有意思,”他说,“目前为止都很有意思!我要好好享受这个圣诞节。”
他努力站起身来,依靠手杖的支撑,拖着脚步穿过房间。
他来到房间角落的一个大保险箱前,转动着密码转盘上的把手。门开了,他颤抖着双手伸进去摸索。
他拿出一个软皮做成的小袋子,打开,倒出一捧没加工过的钻石。
“啊,美丽的东西,啊……还是老样子——还是我的老朋友。那些好时光——美好的日子……我不会让他们把你们切割打磨,我的朋友。你们不该挂在那些女人的脖子上,或戴在她们的手指、耳朵上。你们是我的!我的老朋友!有些事情只有你知我知。他们说我老了,又有病,可我还没完蛋呢!我这个老家伙还能活很久。而且生活中还会有乐子,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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