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哦不是,我工作了。”
“在一家……化妆品公司,是吗?”
“是的。我是塞布丽娜女神——一家美容院的采购员。实际上我还有一小部分股权。除了美容医疗以外,我们还出售一定量的周边商品,类似附属品的东西。巴黎的小纪念品什么的也在我们的经营范围内。”
“这么说你经常到巴黎和欧洲大陆去?”
“哦是的,大概一个月一次,有时会更频繁。”
“还请你多多包涵,”波洛说,“假如我表现得太好奇了的话——”
“这有什么关系?”她打断了他,“现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容忍别人刨根问底。昨天我回答了夏普督察一连串的问题。波洛先生,相比于矮扶手椅,您好像更喜欢坐在直背椅上。”
“你的洞察力很敏锐,小姐。”波洛小心翼翼、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把带扶手的高靠背椅上。
瓦莱丽坐在长沙发椅上。她递给波洛一支香烟,自己也拿了一支点着了。波洛集中注意力端详着她。她显现出一丝焦虑,还有几分野性的优雅,在他看来这比单纯的传统意义上的美貌更有吸引力。他心想,这是个聪明且有魅力的年轻女人。他想知道她此时的焦虑是近来的调查引起的,还是她性格中天生的一面。他回忆起赴宴的那个晚上就对她有过相同的猜测。
“夏普督察对你进行了询问?”波洛问道。
“没错,确有此事。”
“那你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跟他说了?”
“当然。”
“我在想,”波洛说,“是否真是那样的?”
她面带嘲讽地看着他。
“您并没有听到我是如何回答夏普督察的,可能难以下断言吧。”她说。
“啊,没错,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猜测。你知道吧,我有很多……小的想法。它们装在这里。”他轻轻拍了拍脑袋。
显而易见,波洛又像往常一样故意使出了他的江湖骗术。然而瓦莱丽没有笑,她径直看向他,突然问了一句。
“波洛先生,我们能不能直奔主题?”她问道,“我不太清楚您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了,霍布豪斯小姐。”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袋子。
“或许你可以猜一猜,我来这儿做什么?”
“我的眼睛又不会透视,波洛先生。从纸和包装我看不太出来。”
“这是……”波洛说,“帕特丽夏·莱恩被偷的戒指。”
“那枚订婚戒指?我是说她母亲的订婚戒指?为什么会在您手上?”
“我问她借用一两天。”
瓦莱丽又吃了一惊,眉毛都翘到额头上去了。
“这样啊……”她说。
“我对这枚戒指比较感兴趣,”波洛说,“对它的不翼而飞,对它的失而复得以及其他相关的事都感兴趣。因此我请求莱恩小姐把它借给我,她爽快地答应了。我直接把它拿到一个珠宝商朋友那里去了。”
“是吗?”
“我请他对上面的钻石做个鉴定。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有一颗相当大的宝石,旁边镶嵌着一些小宝石。你还记得吧,小姐?”
“我想是吧。我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但你碰过它,不是吗?是在你的汤盆里发现的。”
“就是这么失而复得的!哦对,我想起来了。我差点儿吃下去了。”瓦莱丽短促地笑了一声。
“如我所言,我把戒指拿到我的珠宝商朋友那里,问他是怎么看这颗钻石的。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怎么会知道?”
“他回答说这颗宝石不是钻石,只不过是颗锆石。一颗白锆石。”
“哦!”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用半信半疑的语气接着说,“您的意思是,帕特丽夏以为那是颗钻石,但只是锆石或者……”
波洛摇了摇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据我所知,这是帕特丽夏·莱恩母亲的订婚戒指。帕特丽夏·莱恩小姐是个出身不错的年轻姑娘,那么我认为,她周围的人,当然在最近的征税之前,家境都是非常殷实的。在那个阶层中,小姐,花费重金买一枚订婚戒指,钻石戒指或镶嵌其他珍贵宝石的戒指是很正常的。我很确定莱恩小姐的爸爸一定会送给她妈妈一枚贵重的订婚戒指,只可能是这样。”
“就这点而言,”瓦莱丽说,“我太同意您的看法了。我记得帕特丽夏的父亲是个小乡绅。”
“所以说,”波洛说,“看起来戒指上的宝石一定是后来被人用其他石头替换了。”
“我猜,”瓦莱丽慢慢地说,“帕特把上面的宝石弄丢了,又买不起钻石装上去,就用锆石代替了吧。”
“有可能。”赫尔克里·波洛说,“但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哦,波洛先生,假如让您猜测的话,您认为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波洛说,“戒指被西莉亚小姐拿走了,在物归原主之前,钻石被人故意取下来,并用锆石代替了。”
瓦莱丽坐得笔直。
“您认为是西莉亚偷走了钻石?”
波洛摇了摇头。
“不,”他说,“我认为是你偷的,小姐。”
瓦莱丽·霍布豪斯瞬间屏住了呼吸,说:“啊,怎么会!”她惊叹道,“您这么说我太过分了,而且您没有任何证据。”
“不。”波洛打断了她的话,“我有证据。戒指被人放在了汤碗里,而我那天晚上在这儿吃的晚餐,我注意到汤是怎么端上来的。是从靠墙的桌子那边,盖着碗盖端上来的。因此,会发现戒指在汤碗里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把汤端上来的人——这种情况下就是杰罗尼莫,二是那只汤碗的主人。我认为不是杰罗尼莫,而是你!我认为是你自导自演了把戒指放进汤里归还的好戏,因为这样做让你觉得有趣。如果让我对这出戏做个评论的话,你真是太具备表演的天赋和幽默感了。你举起了那枚戒指,惊叫起来!我认为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幽默感里了,小姐,而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恰恰暴露了自己。”
“就这些吗?”瓦莱丽轻蔑地说。
“哦,不,绝不止这些。你看,那天晚上西莉亚承认是她偷了那些东西时,我注意到几个小问题。在谈到戒指时她是这么说的。‘我没意识到它那么贵重,当我知道以后就立刻想办法还回去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瓦莱丽小姐?是谁告诉了她那枚戒指如此贵重?还有,在提到剪碎的丝巾时,小西莉亚小姐是这么说的。‘这没关系,瓦莱丽不会介意的……’为什么质量这么好的丝巾被人剪成了碎片你却能毫不在意呢?那时我就有了一种感觉,整个偷窃事件,伪装成偷窃癖吸引科林·麦克纳布的注意,这些都是有人帮西莉亚想出来的。一个智商比西莉亚高得多且精通心理学的人。是你告诉她戒指非常值钱,是你从她手里把戒指拿走,又安排了归还的把戏。同样,建议她把你的丝巾剪成碎片的也是你。”
“你说这些都空口无凭,”瓦莱丽说,“而且是根本站不住脚的言论。警官已经暗示过我,说西莉亚搞的那些把戏是我给出的主意。”
“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呢?”
“我说那是无稽之谈。”瓦莱丽说。
“对我你又会怎么说呢?”
瓦莱丽用锐利的目光打量了波洛几秒钟,然后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按灭了香烟,在身后放了个垫子,靠了上去。她说:“您说的非常正确,是我给她出的主意。”
“我想问问为什么?”
瓦莱丽不耐烦地说:“哦,纯粹是出于愚蠢的好意。是我大发善心、多管闲事了。西莉亚像丢了魂似的,她精神恍惚,她想念着科林,而科林从没注意过她。完全是在犯傻。科林是那种自负固执的年轻人,注意力全集中在心理学、复合物、情绪障碍那类问题上,我觉得起他的哄、取笑他简直太好玩了。总之,看到西莉亚那么痛苦我非常难受,因此我想助她一臂之力。我数落了她一顿,大概讲了一下整个计划,然后催促她去实施。我觉得她对待这件事时太紧张了,但同时也相当兴奋。然后,当然,这个小傻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顺走了帕特落在浴室的戒指,一件货真价实的珠宝,这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还会把警察招来,那样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于是我把戒指夺了过来,对她说我会用某种方法把它还回去,并劝她以后只拿些人造珠宝或化妆品,或者对我的东西搞点小破坏就好了,这样就不会给她惹来麻烦。”
波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和我想的完全一样。”他说。
“我现在真希望没帮她做过那些事。”瓦莱丽忧郁地说,“但我真的是出于好意。这么说很糟糕,和吉恩·汤姆林森没什么两样,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那么现在,”波洛说,“我们来说说帕特丽夏的戒指吧。西莉亚把它交给了你,你要做的是让戒指在某个地方被找到,然后还给帕特丽夏。但是在物归原主之前,”他停顿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波洛发现瓦莱丽很紧张,她捏着脖子上带流苏边的丝巾一角捻来捻去。他继续用更加循循善诱的语气说:“你手头比较紧,对吗?”
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全都说了吧,”她带着悔恨的语气说,“波洛先生,我的烦恼在于我是个赌徒。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恶习,我身不由己。我参加了一家小型俱乐部,在梅菲尔区 ——哦,我不能告诉你具体在哪儿,我可不想为那里被警察突袭之类的事情负责,我们只说到我是那儿的成员就够了。那里面有轮盘赌、百家乐,应有尽有,而我一把接一把地连续输钱。那时我拿了帕特的戒指,路过一家商店,里面卖锆石。我暗自寻思,假如用白锆石替换钻石,帕特永远都不会发现区别!人们对于自己十分熟悉的戒指往往不会太留意。如果钻石看上去不像往常那么亮了,人们只会认为是应该拿去清洗了之类的。好吧,我冲动了,我走入了歧途。我把钻石撬下来卖掉了,用一颗锆石替换。然后那天晚上,我假装从我的汤里找到了戒指。我也觉得我干了件可恶的蠢事。好了!现在您全都知道了。但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西莉亚会因此而受责备。”
“是,是,我理解。”波洛点点头,“你只是偶然碰到了个机会罢了。似乎毫不费劲,你就顺手牵羊了。但你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小姐。”
“我意识到了。”瓦莱丽冷冷地说。接着她突然怏怏不乐地叫嚷起来:“但是那又怎样!有什么关系吗?哦,你愿意的话就去告发吧。去告诉帕特,告诉警察,告诉全世界吧!不过那么做有什么好处?对查明谁杀了西莉亚有用吗?”
波洛站起身来。
“谁也说不好哪些有用哪些没用。”他说,“必须先要把无关紧要和混淆视听的事排除掉。对我来说,了解西莉亚做那些事的动机很重要。而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关于戒指嘛,我建议你自己去找帕特丽夏吧,告诉她你的所做所为,按照常理表达你的歉意吧。”
瓦莱丽满面愁容。
“可以说这大体上是个非常不错的建议。”她说,“好吧,我会去见帕特,并且向她赔礼道歉。帕特是个非常宽容的人。我会跟她说等我买得起钻石我就会归还钻石。波洛先生,您是希望我这么做吧?”
“不是我希望,是这么做才是明智之举。”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了,进来的是哈伯德太太。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脸上的表情让瓦莱丽不禁大声问:“怎么了,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哈伯德太太跌坐在椅子上。
“是尼科莱蒂斯夫人。”
“尼克夫人?她怎么了?”
“哦,我的天。她死了。”
“死了?”瓦莱丽尖叫出声,“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似乎是昨晚有人在街上把她抬起来,送到了警察局。他们以为她……是……”
“喝醉了?我猜……”
“是的……她是喝了酒。但是总之……她死了……”
“可怜的老尼克夫人啊。”瓦莱丽说,她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微颤抖。
波洛温和地说:“小姐,你很喜欢她,是吗?”
“说来也奇怪,她整个就是一个老恶魔。不过确实,我喜欢她……在我最初来这里时,三年前,她可不像……不像后来这样,变得喜怒无常。她是个不错的伙伴,谈吐风趣,热心肠。去年一年她改变得太多了……”
瓦莱丽看了看哈伯德太太。
“我想是因为她私下里开始酗酒了吧……他们在从她的房间里发现了许多酒瓶之类的东西,不是吗?”
“是的。”哈伯德太太有些犹豫不决,然后她突然大声说道,“都怪我啊,昨晚让她一个人离开了。您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事。”
“害怕?”
波洛和瓦莱丽不约而同地问道。
哈伯德太太难过地点了点头,温和的圆脸上布满愁容。
“没错。她一直在说她觉得不安全。我让她告诉我她在害怕什么,但她斥责了我。当然,你们都想象不到她表现得有多么夸张。但是现在,我怀疑……”
瓦莱丽说:“您不会认为她是……她也是……她被——”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恐惧。
波洛问道:“关于死因,他们是怎么说的?”
哈伯德太太悲伤地说:“他们……他们没说。要进行验尸,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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