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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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的方法,”我说,“不幸的是,在这起案件中没有什么效果。”

“但是,亲爱的,它起作用了。有一句重要的话。”

“什么?”我问道,“谁说的?什么时候?”

“在适当的时候,亲爱的。”

“请你告诉我,波洛先生。”探长礼貌地重又回到这个话题。

“如果你绕着19号画一个圈,所有在其中的人都有可能杀害寇里先生。黑姆太太,布兰德夫妇,麦克诺顿夫妇,华特豪斯小姐。但最重要的是,有一些人已经被提前设计进了现场。佩玛繻小姐在大约一点三十五分出去之前,可能已经将他杀害,韦伯小姐很可能被安排在那里与他见面,在冲出房间报警之前就已将他杀害。”

“啊,”探长说,“现在你转入到具体问题了。”

“那当然,”波洛滑动着他的轮椅说,“你,我亲爱的柯林。你也在现场。在新月街的上半段找着下半段的房号。”

“呃,是这样啊。”我忿忿不平地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波洛傲慢地大声说。

“而我是那个还想着告诉你整件事情的傻瓜!”

“谋杀犯通常都很自负,”波洛指出,“很可能会耍弄你,这样你就有笑话我的理由了。”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你就要使我信服了。”我说。

我开始感觉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波洛又转向哈卡斯特探长。

“我对自己说,本质上来说这肯定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不相干的钟表的出现,提前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故意发现尸体的安排,现在这些都必须放在一边。关键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死了,并且是有人想让他死。如果我们知道这个死去的男人是谁,这将会暗示我们谁是杀手。如果他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我们就必须找到可能被他诈骗过的人;如果他是一名侦探,那么我们就去找那个暗中犯过罪的人;如果他是一个有钱人,那么我们就从他财产的继承人中寻找。但如果我们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那么要从这大片的范围中去找出有嫌疑的凶手,就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先不考虑佩玛繻小姐和希拉·韦伯,她们似乎是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答案是令人失望的。我认为只有赖姆塞先生有些异样?”波洛用探询的眼神看着我,我点点头。“每个人都有值得信任的筹码。布兰德是一位著名的本土建筑师,麦克诺顿是剑桥大学的教授,黑姆太太是当地一位拍卖商的遗孀,华特豪斯兄妹是一直受人尊敬的本地人。所以我们再回到寇里先生这里。他来自哪里?是什么原因让他来到了威尔布拉汉新月街19号?这里住着一位邻居,黑姆太太,说了一句非常有参考价值的话。当得知死者并不是住在19号时,她说,‘噢!我明白了。他只是来这里送死的。多奇怪。’她有一种能一眼看到问题本质的才能,这种才能只有那种只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对他人的言行毫不关心的人所拥有。她总结了整个案件。寇里先生是来威尔布拉汉新月街19号送死的。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她的这句话突然让我一惊。”我说。

波洛没有注意到我。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赶来送死。’寇里先生来了,然后他被杀了。但这还没有完。他的身份查不出,这很重要。他没有钱包,没有证件,衣服的商标也被扯掉了。但这还不够。标有保险代理的寇里的名片,也只是一时想出来的手段。如果这个男人的身份一直无法查证,他最后肯定会被给予一个假身份。不久以后,我敢保证,就会有人出现,会对他进行确认。可以是弟弟,可以是姐姐,可以是妻子。说到妻子,里瓦尔太太,仅仅是这个名字可能已经引起了怀疑。在萨默塞特有一个村庄,我和一个朋友住在那附近——寇里·里瓦尔村,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暗示着什么,寇里先生,里瓦尔太太。

“到此为止,这个计划几乎清晰可见了,但是让我迷惑的是,为什么我们的凶手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警方不可能确定死者的实际身份呢。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家人,但至少会有管家、仆人、生意伙伴。这让我做出了另外的假设: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失踪了。进一步的假设就是他不是英国人,仅仅是来这个国家旅行的。这就与他治疗牙齿的事实相符了,明明有过治牙的痕迹,但却找不到任何治牙的记录。

“我的头脑中开始隐约有了被害者和凶手的模样。案件经过了精心计划,并且非常高明地被实施,但是现在却出了纰漏,这是凶手没有预料到的。”

“是什么?”哈卡斯特问。

出乎意料的是,这时波洛把头向后扬了扬,戏剧性地背起诗来:

失了一个马蹄钉,丢了一个马蹄铁,

丢了一个马蹄铁,折了一匹战马,

折了一匹战马,输了一场战争,

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帝国,

全是因为当初少了一颗马蹄钉。

他向前靠了靠。

“杀害寇里先生的嫌犯也许有很多。但是杀害、或者有理由杀害女孩伊娜的,却只有一个。”

我们突然同时看向他。

“让我们想想卡文迪什文书打印社,有八个女孩在那里上班。九月九日那天,其中四个因工作安排去了稍远的地方,就是说,与她们见面的客户会给她们提供午餐。正常情况下她们四个是在第一轮的十二点半到一点半之间吃午餐的人——剩下的四个人,希拉·韦伯、伊娜·布伦特和另外两个女孩;而珍妮特、莫林是在第二轮的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吃午餐的。但是在那天,伊娜·布伦特在离开办公室不久后就出了点小意外。她的鞋跟因卡在格栅中断了。这让她无法正常走路。所以她就近买了一些小面包直接回了办公室。”

波洛对我们摇着他那竖起的强有力的手指。

“我们知道伊娜·布伦特在因某事而忧心忡忡。她试图在办公室之外的地方去见希拉·韦伯,但是没有成功。这是不是可以推断有什么事情是与希拉·韦伯有关呢,但是我们没有找到证据。她可能只想去问问希拉·韦伯那件一直困扰她的事。但是有一件事确是显而易见的。她想在打印社之外的地方和希拉·韦伯谈话。”

“在审讯现场她对警员说的话,是我们唯一拥有的可以推断有关她所烦扰的事情的线索。她是这么说的:‘我不知道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天早晨有三个女人提供了证词。伊娜可能是在指佩玛繻小姐。或者,就像之前推断的,她可能是在指希拉·韦伯。但是还有第三种可能性,她可能是在指马丁代尔小姐。”

“马丁代尔小姐?但是她的证词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确实如此。她只陈述了那个她接到的声称佩玛繻小姐打来的电话。”

“你的意思是说伊娜知道那个电话不是佩玛繻小姐打来的?”

“我的想法比这个还简单。我推断根本就没有这通电话。”

他继续说着:

“伊娜的鞋跟掉了。格栅离办公室很近。所以她很快回到打字社。但是马丁代尔小姐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不知道伊娜回来。就她来看,当时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要做的就是只需说在一点四十九分的时候打进来一个电话。伊娜刚开始不知道她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希拉去见了马丁代尔小姐,被告知有工作预约要外出。工作预约的方式和时间伊娜都不知道。

“接着谋杀案的消息传了出来,故事的情节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佩玛繻小姐打来电话,要求希拉·韦伯去她那里。但是佩玛繻小姐说她没有打过电话。电话据说是差十分两点的时候打过来的。但是伊娜知道那不是事实。那时候没有电话打进来。马丁代尔小姐肯定搞错了,但是马丁代尔小姐肯定她没有弄错。伊娜越想这件事,就越感到迷惑不解。她必须去问问希拉。希拉也许知道。

“接着审讯会开始。所有的女孩都去参加。马丁代尔小姐重复着她有关那个电话的陈述,但是伊娜很明白马丁代尔小姐提供的如此清晰的证据和如此精确的时间都是假的。所以接下来她去问警员,要求和探长说几句话。我想很可能马丁代尔小姐随着人群离开时无意中听到了她的问话。或者也许就在那时她听到了女孩们谈论伊娜折断鞋跟的事情,才知事情败露了。不管怎样,她跟踪这个女孩来到了威尔布拉汉新月街。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伊娜会去那里?”

“仅仅就是想去看看谋杀案发生的那个地方,我猜,”哈卡斯特叹着气说,“人们都会有这种想法的。”

“是的,的确是这样。也许马丁代尔小姐当时和她说着话,她们正一起沿马路走着,伊娜随口说出了她的疑问。马丁代尔小姐决定立即采取行动。她们刚好走到了一个电话亭旁边。她说‘这件事非常重要。你必须立刻打电话告诉警察。告诉他们,我们两个现在就过去找他们。’按照别人的指示去做,这是伊娜已经养成的习惯。她走进去,拿起了电话,马丁代尔小姐跟了进来,站在她身后,拉紧她的围巾绕住脖子,把她勒死了。”

“没有人看见?”

波洛耸耸肩。

“本来应该会有人发现的!但当时正好是一点。午饭时间。而且新月街上的人们都在19号前忙着看这看那。这正好给了这种大胆的无耻之徒可乘之机。”

哈卡斯特摇摇他的头,表示难以置信。

“马丁代尔小姐?我不明白她是如何卷进此案的?”

“的确。刚开始确实看不出来。但是毋庸置疑,绝对是马丁代尔小姐杀害了伊娜。噢,是的。只有她会杀害伊娜,所以她肯定会卷进来。从马丁代尔小姐的身上,我开始怀疑这次的谋杀案是麦克白夫人 式的,一个残忍又缺乏想象力的无趣女人。”

“缺乏想象力?”哈卡斯特问道。

“噢,是的,非常缺乏想象力。但很有效率。是一个优秀的阴谋家。”

“但是原因呢?她杀人的动机在哪里?”

赫尔克里·波洛看着我。他晃动着一根手指。

“所以说邻居们的谈话对你来说是没有用的,对吗?我发现了一句让我很受启发的话。你还记得当谈到旅居海外时,布兰德太太说她喜欢住在克罗町,因为这里有她的一个姐姐。但是布兰德太太实际上没有姐姐。一年前她从加拿大的她的一位舅老爷那里继承了一大笔财产,因为她是整个家族中唯一的幸存者。”

哈卡斯特警觉地坐直身子。

“所以你认为——”

波洛又向后靠着椅子,把他的手指合拢。他半闭着眼睛,似乎在说梦话。

“比如说你是一个男人,一个非常普通、小心谨慎的男人,经济拮据。一天收到从一个律师事务所寄来的一封信,说你的妻子从她加拿大的舅老爷那里继承了一大笔财产。信件寄给了布兰德太太,但问题就出在收到信件的布兰德太太不是信上说的布兰德太太。她是第二任妻子,不是第一任。想象一下这有多遗憾!简直让人非常生气!但突然有了办法。谁会知道这不是那位布兰德太太呢?在克罗町没有人知道布兰德以前结过婚。他的第一段婚姻,是在好多年以前,当时是战时,他还在海外。他的妻子在婚后不久就死了,他很快又结婚了。他有最初的结婚证明,各种其他文件,加拿大所有亲戚的照片。一切都顺理成章。不管怎样,值得冒险一次。他们尝试,并且成功了。通过了所有的法律手续。布兰德夫妇变得富有,他们窘迫的经济状况结束了——”

“然而,一年以后,发生了一件他们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什么事?我推测是有人从加拿大来到了这个国家,这个人知道第一任布兰德太太的详细情况,事情就要败露了。他可能是一位年长的家族法定代理人,或者是一位家族的亲密朋友,但是不管他是谁,他都会知道。也许他们想可以避免见面。布兰德太太可以假装生病,她可以去国外,但是任何类似的这种事都会引起怀疑。这位拜访者一定会坚持要见他专程过来打算拜访的这个女人。”

“所以,就去谋杀他?”

“是的。这里,我想,布兰德太太的妹妹可能是幕后的主角。她谋划了整件事。”

“你是说马丁代尔小姐和布兰德太太是姐妹?”

“只有这样事情才说得通。”

“当我看见布兰德太太时,她确实让我想到了某个人,”哈卡斯特说,“虽然她们性格很不一样,但仔细想起来,的确有点像。但是她们希望侥幸逃脱,这怎么可能呢?有人失踪了。等待她们的是审讯——”

“如果这个人去了国外,也许仅仅是旅游,而非公事,他的行程就不会是固定的。收到来自一个地方的信件,又收到来自另一个地方的明信片。在人们开始怀疑时,可能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候,谁会将这个已经被确认身份为哈里·卡斯尔顿的人与那个来自加拿大的有钱观光客联系起来,他甚至于都没在这个国家露过面?如果我是凶手,我就会去法国或者比利时漫不经心地旅游一天,然后故意把死者的护照扔在一列火车或者是电车里,好让审讯在那里发生。”

我不自觉地动了动,波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对吗?”他说。

“布兰德跟我说他最近去布伦旅游了一天,和一个金发美女,我还以为——”

“这是很正常的事。不用怀疑,这是他的老习惯。”

“但这些都只是推测。”哈卡斯特反驳道。

“但你可以去做调查。”波洛说。

他从他前面的架子上拿起一张旅馆专用便条纸,递给了哈卡斯特。

“你可以写信给住在西南7号英尼斯摩花园10号的恩德比先生,他承诺会去加拿大为我做调查。他是一位有名的国际律师。”

“那么关于那些时钟怎么解释呢?”

“噢!那些钟。那些了不起的钟!”波洛笑了,“我想你会发现马丁代尔小姐要为它们承担责任的。因此这起案件,就像我说的,很简单,只是被伪造成具有奇幻的色彩。那个希拉·韦伯拿去修的罗丝玛丽时钟。她是不是忘在文书打印社了?马丁代尔小姐趁机以此作为她胡言乱语的基础,或许就因为那个时钟,她选择了希拉作为发现尸体的那个人——?”

哈卡斯特突然大声说:

“你还说这个女人很无趣,没有想象力?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

“但这些不是她策划的。这就是事情有趣的地方。一切都在这里,等着她。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一作案方式,正是我所熟悉的,因为我正好一直在看这方面的书。非常幸运。就像柯林要告诉你的,这星期我参加了一个作家手稿的拍卖会。其中有加里·格雷格森的一些作品,我几乎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幸运之神找到了我。这里——”就像变魔术似的,他突然从桌子的抽屉里抽出两本破旧的笔记本。“——都在这里!都是他计划要写的这些书的情节。书还没完成他就去世了。但是马丁代尔小姐,作为他的秘书,知道书中所有的情节。她只要稍加利用就可以拿来满足她的目的。”

“但是这些钟最初肯定代表着什么含义——在格雷格森的故事情节中,我想。”

“嗯,是的。他的钟表时刻被定在五点过一分,五点过四分和五点过七分。这连在一起就是一个保险箱的密码,五一五四五七。这个保险箱被藏在一幅蒙娜丽莎画像的复制品的后面。在保险箱的里边,”波洛不悦地继续说,“放着俄罗斯皇室的皇冠。所有的事情都真相大白了!接下来就是马丁代尔小姐策划的故事。一个被陷害的女孩。噢,是的,对于马丁代尔小姐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她只需选几个本地人物,然后让她们依照剧情演戏即可。所以这些清晰的线索,最后都让你无路可走!呃,是的,她确实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人们想知道,格雷格森先生是否留给她一笔遗产?他是怎么死的,因什么而死,我很好奇?”

哈卡斯特不愿多听过去的旧事。他收起了练习本,从我的手里拿走了那张旅馆专业便签纸。像着了魔似的,我盯着它,哈卡斯特匆匆写下恩德比律师的地址,并且不嫌麻烦地把这张纸故意颠倒拿着。酒店的地址正好跑到了左下角。

注视着这张纸,我意识到了过去我有多么愚蠢。

“谢谢你,波洛先生,”哈卡斯特说,“你说的话确实给了我们很大启发。”

“如果真的帮到你们的话,我将会非常高兴。”

波洛表现得很谦虚。

“我得去核实所有事——”

“自然,自然——”

互相告别后,哈卡斯特离开了。

波洛转身看着我。他皱起了眉。

“振作点。我想问你,你怎么了?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明白了我有多么愚蠢。”

“啊哈。没关系,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但不可能是你,赫尔克里·波洛!我必须攻击他。

“就告诉我一件事,波洛。是否,就像你说的,在伦敦坐在你的椅子里你就能洞察一切,完全可以让我和狄克·哈卡斯特去你家见你,为什么?噢,究竟为什么,你要来这里?”

“我告诉你们了,他们在整修我的公寓。”

“他们可以让你去另一栋公寓。或者你还可以去里兹大饭店,你在那里会比在麻鹬酒店舒服得多。”

“那还用问,”赫尔克里·波洛说,“咖啡,我亲爱的朋友,因为这里的咖啡!”

“得了吧,你倒是说呀,为什么?“

赫尔克里·波洛突然怒气冲冲。

“也罢,因为你笨得根本就猜不出来,所以让我告诉你。我是一个人,对吗?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变成一台机器。我能倚靠在椅子上思考。所以我能解决问题。但我告诉你,我是人,这些问题都与人有关。”

“所以呢?”

“理由就如同这谋杀案一样简单。是出于人类的好奇心。”赫尔克里·波洛这么说着,试图保持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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