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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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汨罗后来的记忆里, 对这一晚的记忆异常深刻,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记得。

比她和沈延卿的初夜都要记得清晰。

或许是因为在这天, 黄闵柔暴露身份的消息让她意识到双方的争斗已经开始转入白热化, 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这天是最平静的一天。

此后事情的发展迅速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杜氏质量门事件之后不到一个月,暂且被平息的风波又重新汹涌,这次更是矛头直指杜氏偷税漏税和涉嫌洗钱。

一直到十二月下旬, 江汨罗见到杜明或者何固熙的次数加起来都不满十次, 这大大方便了她的行动。

这天丁四告诉她,杜氏的制毒窝点并不在他们之前以为的杜海棠喜欢的地方, 但也与她有关。

“汨罗县的老鸹山, 江小姐, 您应该听说过。”

江汨罗一愣, 脑海里想起两道声音, 一个是丁大有的, “……来了新领导,说是要把我们镇打造成长寿之乡,也发展旅游, 说老鸹山上面那泉水啥的能做景点。”

另一句, 则是中秋那天庆姐儿几次跟她说起的“瓜山”, “绿色的螺里面的瓜”, 她以为她是在说不要紧的陈年旧事, 却没想过是自己猜错了。

庆姐儿或许一开始说的就是“汨罗”, 是自己先说什么摘瓜, 她才跟着说“绿色”的,“瓜”也可能是“鸹”。

江汨罗脸色倏地一白,刷的从沙发上站起, 望着丁四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我之前托你们帮我查的人……查到没有!?”

丁四一怔,随即摇摇头,有些抱歉的看着她,“……抱歉,我们的人在杜家村找不到认识这个人的人,调查起来很困难。”

他想解释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能查到的,可江汨罗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失望。

但她的失望没能持续多久,辛姨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下就将丁四撞开,冲到江汨罗跟前,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

“小小姐,庆姐儿不行了,董事长让丹小姐来接你去医院,就在门外,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慌,不要乱!”

“听懂了没有?不要怕!”

这是她第一次称江汨罗为“你”,而非平常的尊称。

她很着急,神色写满了急躁和焦虑,眼睛通红,抓住她手臂的双手像一对鹰爪,紧紧抠住她的皮肉,有些难耐的疼。

庆姐儿不行了,江汨罗听到这句,整个人都怔仲起来。

十二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冷,容城少见的早早下了初雪,气温骤降,她记得往年冬天总会有好些流浪的毛孩子会因为寒冷和饥饿而死,人也一样。

很多病人,都熬不过多变又寒冷的冬天的。

江汨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尽管早就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很快就会离开人世,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又发现一切都那么仓促。

她的心里忽然出现一阵奇怪的、连绵不断的疼痛,仿佛知道自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

“江小姐呢?走罢,再不去,你就见不到她了。”

“嗬——我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真的死呢。”

丹姐的声音凉凉的,像是嘲讽,又像是怨怼,总之没有同情。

江汨罗好像听见辛姨凶狠的跟她争吵了起来,说什么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个扫把星之类的。

等她意识到这两位的态度都很奇怪时,已经在丹姐的车上了,她几乎是被对方拖着塞进车里的,出门时除了裙子口袋里的手机,什么都没带。

“丹姐……”她想问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于是叫了她的名字之后就挺顿住了。

丹姐的车开得很快,快到让她觉得有些眩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丹姐看着前面的路,脚下油门又一踩,车速更高了,“别问,问了我也懒得说。”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开得太快了,江汨罗觉得有些心悸,也就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但她的确没有再想问。

只花了平时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到了医院,跟着来的还有交通罚单,但丹姐好像并不在意,下车以后把墨镜戴上,冷着脸示意江汨罗:“带一下路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最后一次,江汨罗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咚的一声,像被锤子砸过似的,生疼。

庆姐儿已经在弥留之际,但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除了杜妈,谁都不在,杜明不在就算了,杜管家也不在。

可也不在家啊。江汨罗忽然间意识到,今天的事,处处透着蹊跷,哪有女儿弥留,父亲却不在的。

“……弟妹。”抢救队伍里忽然有人看过来,叫了一声。

江汨罗一怔,待看清柳泉的脸,才勉强勾起嘴唇算是笑了一下,“柳医生。”

“进去吧,她醒了。”柳泉向她点点头,脸上透着关切,“你们家其他人呢,还没到?”

江汨罗愣愣的摇摇头,被丹姐从背后一推,她就撞进了病房里。

面前是庆姐儿躺在病床上,听见动静勉强转过头来,看见是她,就露出一点欢喜的神色来,“阿……阿……阿罗……”

背后是柳泉不满的低斥:“……怎么能推人,万一摔倒了怎么办,不是徒增麻烦么?”

“庆姐儿,庆姐儿……”江汨罗扑到她的床边,被椅子腿撞了一下,却也顾不得感觉到痛,只是盯着她。

她们认识好些年了吧,那时候她蓬头垢面,是个疯婆子,缠着她要吃的,像个小孩儿,颠颠的跟着她,叫她阿罗,说他们是好朋友。

对了,她还让沈延卿替她给自己送过花,那时他们第一次闹别扭,还是借着她的花才顺理成章的见面,然后消除误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变得干净起来,不再有邋遢痕迹,不言不语时,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

她微微抬起手,江汨罗伸手抓住,紧紧握在一起。

“……阿罗长大了。”庆姐儿回光返照,说话突然变得流畅起来。

江汨罗一愣,听见她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红彤彤的,像个小猴子……后来你就不见了……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你是像谁多一点……”

“阿罗,你长得真像你爸爸,他是个顶好顶好的人……阿罗,你能不能带我回家……我想你爸爸了……”

她说这话时,眼泪从眼角流出来,划过干瘪凹陷的额角,流进鬓角和耳朵,又氤氲在枕头上。

江汨罗整个人都傻了,她隐约觉得奇怪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庆姐儿住院杜明会常来,为什么相册里只有杜海棠没有杜庆庆,为什么她会对何固熙那么亲近,为什么她会记得老鸹山,为什么在杜家村找不到杜庆庆,为什么辛姨的态度那么奇怪……

甚至于为什么,她就要死了,作为父亲的杜管家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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