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烂牌的错位人生15（2 / 2）

他一向是个比较直来直去的性子，不像大哥陶书轩那样内敛稳重，但又怕母亲伤心，所以赶忙趁着她不在的时候问问看。

而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大家都是同胞兄妹，现如今的处境却是一个天一个地，他刚才还直接表达了对陶可欣的同情……

姬离坦然地说：“我恨的是孔家夫妻，因为当年的事毕竟是他们一手造就的，那些跟你们无关。不过说实在的，我当然也不想在这个家里看到陶可欣。”

陶书宇苍白地说：“但是可欣她也……”

“也是无辜的是吧，我知道你也要这么说。但是——”

姬离把把宽松的毛衣袖子往上卷起，指着胳膊说：“这是他父母对我做的，我身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伤痕。”

过得顺风顺水的人之所以精神面貌都很积极，那是因为他们一直活在一个“任何需要都能被满足”、甚至是在一个“能得到更多的关爱和迁就”的环境中，陶可欣也是这样。

而原主呢？

需要和需求从未被满足过不说，甚至从未被正视过、被尊重过。

任何一个活在那样环境里的孩子都很难积极地起来，尤其是在被强、被彻底夺走人身自由和被清醒地进行长期精神折磨的前提下，更能摧垮一个人。

原主之前没有直接彻底地跟他们讲清楚自己的遭遇，就是因为一来，她当时已经刚从无边的痛苦地狱里走出来，而且又是个“残废”了，所以下意识地排斥再说一遍自己的苦难经历；

二来，她仅剩不多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卖惨”、“博同情”，哪怕对方是自己的血亲也不行；

三来，她虽然看不惯陶可欣总是在自己面前晃荡，但潜意识里也觉得事发时她也只是个不谙人事的小婴儿而已。而不知情，即非加害者……所以心理上十分矛盾。

但殊不知，正是因为这么多的情绪叠加在心里无法纾解，最后才让自己彻底绝望的丧失了生机，决绝的离开这个世界。

但姬离不同。

她跟他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也就没有任何思想负担，更不觉得默默忍受下去会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不顾他们震惊又心痛的眼神，姬离冷静地继续说道：

“我不是想跟你们卖惨，我只是想让你们自己判断一下什么才叫公平。我也很想能尽快遗忘之前的事，好好开始我原本的人生。”

陶可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从旁边红着眼睛走过来：“姝君，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又来了，啧。

“真的不知道你亲生父母是那样的，是吧？”

姬离冷漠地打断她的话，轻笑了下：“其实在我逃出孔家村、提心吊胆的奔波在路上、生怕再被他们抓回去卖给别人的时候，也在反复地想……是不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所以才那样肆无忌惮的、毫无心理负担的虐待我？”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如果是真正的孔兰香——也就是你陶可欣，在他们身边长大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惨了吧？”

陶可欣咬紧嘴唇，眼神四下游离开来，不接话茬。

姬离又道：“小时候，我隐约也听过其他人说我和他们长得都不像的话，但他们每次都在骗我，还说对我那么严厉是为我好。”

“但实际上呢……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好的吗？”

姬离冷笑两声，双眼迸射出彻骨的恨意：“夏天最热的时候，他们让我去外面贴着墙角罚站、被太阳暴晒得浑身起皮，秋天让我自己去山上捡柴、捡不到一箩筐不许回去；到了冬天，更是一个不如意就要我只穿层单衣，跪在冷硬的地上挨打……”

“我战战兢兢地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好好做事，只希望他们能对我好一点，结果谁成想他们居然想把未成年的我卖给深山里的老光棍当老婆，就因为那老光棍愿意出五万块钱！”

“那孔大壮还私下里说，还说实在不行就把我绑了，让人直接带走……仅仅是五万块钱而已啊，你想象得到吗陶可欣？”

陶可欣浑身颤抖，拼命摇着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难以置信和抵触。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依然只是道歉、哭泣，一点也不想着说比如会替父母赎罪之类的话吗？

姬离斜眼看着她：“他们这两年虽然看起来对我是好了点、没再那么虐待我了，但总是明里暗里地跟我说，要我记得多帮衬着他那两个儿子。”

“或许他们是以为我那时太小记不住，觉得我不记得他们曾经的恶行了，但这浑身的伤疤……却让我根本不可能记不住！”

“如果你觉得我夸大其词，那就跟我去洗手间，我给你好好看啊！”

“要不是偶然听见那孔大壮醉酒后说出了真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哥哥们都是谁，也不知道会被卖到哪儿去。”

“陶可欣，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你觉得你比起我来，有更无辜些吗？”

“你觉得我看见你这样健康漂亮、浑身上下都无比精致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吗？”

“我真是看见你就浑身难受，也无比恨你和你的家人！”

“我恨你父母故意狸猫换太子，故意虐待我；恨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为了自己的繁殖欲，就默认牺牲我；我更恨你明明鸠占鹊巢，却还如此心安理得的继续霸占着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你不是觉得对我很抱歉吗，那你为什么怎么也不说离开呢？”

“你是准备在我眼皮子底下恶心我余生吗？”

“你说话啊陶可欣？”

……一室沉默。

陶可欣更是难堪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原本以为她过来真心地道个歉，或许就能软化姬离的态度，让两个哥哥看在往年情分上，站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可谁知道……她居然就这样大剌剌的当堂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和不容易。

现在好了。

她觉得难堪得不得了，哥哥们看过来的眼神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宠溺了！

陶可欣顶着三双目光，觉得背上压力很重，但就在这时候，又一束仇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烧得她浑身一颤。

她忍不住看过去，登时心凉了。

——是齐凌芳的。

她脸色铁青的站在由两根承重柱做成的艺术隔层后，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陶可欣慌乱地说：“妈！我，我……”

齐凌芳没回应她，转而去拉起姬离，抽抽鼻子强笑道：“走，看看妈妈亲手给你布置的房间怎么样？”

“好啊好啊，妈妈。妈妈最好了。”姬离眷恋的把头挨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把齐凌芳的一颗心都给蹭化了。

她连连点着头，哽咽道：“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

母女两人互相依偎着走远，剩下三人留在客厅里各自沉默着。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涌上心间，陶可欣忍不住走过去蹲下，期待地说：“大哥二哥，你们——”

陶书轩先发话了，声音有些冷漠：“可欣，你不想着回去见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那样烂泥一般的父母，谁想要去见啊？

陶可欣脸烧得很，犹犹豫豫地说：“我觉得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我还是先……”

“可欣，别的先不说。我跟大哥的想法一样，你是不是应该先回去看看你的亲生父母？”

陶书宇忍不住也发话道：“你看看姝君，为了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是坐黑车、周转好多次，也在所不惜。你怎么看上去就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呢？”

——这话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陶可欣心凉得很，但又惦记着不能毁了在他们心里的好印象，就嘴硬道：“我，我当然也想见我的……亲生爸妈，只是我觉得，我……”

然而，“我”了好半天，她一个字也没接上来了。

陶书轩和陶书宇对视一眼后，都很清楚彼此的想法了。

陶可欣从小就要星星不给月亮，受惯了溺爱。她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各方面资质都很一般，但也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所以平时在外的时候也很努力的去做到举止大方、善良热情。

可现如今知道了自己有那样的父母，自然难免会觉得犹豫，不想放弃眼下的一切，更不想回去。

但陶姝君刚才也已经明确说了——她不想在这个家里看到陶可欣，因为看见她就难受，就心生恨意。

妈妈刚才在车上也明确说过了，她准备带姝君去看心理医生做心理治疗；而且如果陶可欣继续留在家里，她就带着姝君搬出去住。

退一步来讲，陶姝君既然回来了，那么陶可欣就也该回去。错位人生既然已经被大白于天下，就该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来。

所以说于情于理，陶可欣都该早点回去才是。

这不是他们陶家人太过冷血，故意逼迫她，而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们的亲妹妹就很难过上正常的生活，他们这个家也会分崩离析的。

陶书轩甚至默默盘算着，如果她主动回去了，那么是否可以和父母商议，在对孔家人的追诉的同时，给陶可欣一些基础补助？

也算是尽仁义了。

走进堆得越来越满、越来越像个小公主般的豪华房间后，姬离反手关上了门，一反刚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低着头说：“妈妈，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

齐凌芳正在跟她讲自己用的那些小心思，听到她这句奇怪的话后，不由得转过头来，柔和地说：“跟妈妈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你说。”

姬离站得离她远了些，尽量语气平和地说：“在我回来前一天，孔大壮和那家深山里的马家人已经谈好了价钱，准备把我绑了送给他们。然后我故意让他们喝醉，把自己和王荣桂的衣服换了，这才逃掉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家肯定已经发现我不见了，正在打架也说不定。我担心……”

——关于反卖王荣桂和孔家兄弟的事，姬离再三思考后，决定还是先不告诉他们。

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没必要去说清楚。

高等知识分子的三观和底层人士不同，前者觉得能靠法律制裁后者，但殊不知后者有一万种不重样的办法去恶心、编排、污蔑前者。

加上万一齐凌芳听了这话后发了狠，用了些偏激手段去对付孔家人的话，难免不被沾上一身臭，这对陶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再说了，这确实不是“陶姝君”做的，所以更没必要说出来了。

让他们觉得是天道好轮回的话，或许会更好些。

果然……齐凌芳眼神一厉，快步走过来：“你别担心！最好那王荣桂能被那什么马家人给带去深山糟蹋一番，好好尝尝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