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 2)
这是戏外的顾可馨。
景园回过神,点头:好啊。
下场戏是爆发戏,闻北和江暮南的关系日渐转好,闻北不再如以往那般对父母和钢琴表示抗拒,闻北母亲见状擅自把钢琴放在闻北的房间里,午休后,闻北的房间里多了一架钢琴,她站在钢琴前几秒,倏而大发雷霆!
谁搬进来的!景园嗓音尖细:搬出去!
快搬出去!
她做了个扔东西的手势,表情愤怒,双目藏着火,顾可馨单手撑着下巴,一瞬不瞬看她,表情略有些不赞同。
景园对上那双清亮双眸,犹豫两秒,没吭声,和顾可馨培养出来的小默契让她知道,这段表演,顾可馨不是很满意。
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微妙改变,许是因为顾可馨在戏里一直是引导作用,所以她多多少少有点敬畏心理,把她当成老师一般,比对祁连还恭敬。
和别人说她所谓的清高孤傲不同,顾可馨对于关系的处理,情感的拿捏,演戏的技巧,收放都恰到好处,让她望尘莫及,她欣赏这种圆滑的处世之道,却永远也学不会。
这就是顾可馨自身的魅力,她明明是一贯的温和有礼,却给所有人不可亵渎的感觉,她适合被人仰望。
你在想什么?顾可馨低头看剧本,漫不经心道:演这段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景园顿了顿,还没说话,顾可馨抬眼,目光从剧本上挪开,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你在愤怒,在生气,对吗?
可是你忽略最本质的问题。顾可馨放下剧本,看向景园的双眼:你觉得,钢琴对闻北,意义是什么?
意义是什么?
景园从来没深究过这个问题,她红唇动了动,却没发声,顾可馨看向她,解释道:意义就是唯一。
闻北从小到大的世界里都离不开钢琴,她所有荣誉和光鲜都与钢琴有关,可以这么想,是钢琴成就了现在的闻北,所以她才会在不能弹钢琴时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顾可馨剖析人物心理时语调很慢,说完一句话会看向景园,见她神色认真继续道:钢琴就是闻北的信仰,当有天这个信仰轰然倒塌,她不能再继续时,你觉得她会如何?
角色的深度分析,这是演员的基本功,景园拿到剧本时就解读过,也听祁连和周编剧解释过很多,自认对这个角色摸索的很清楚了,但有时候还会陷入盲区,譬如现在。
她刚刚就犯了错误,把表演浮于表面化了。
顾可馨说完话看向景园,身侧的人单单坐着就有种清冷和疏远感,是那种由内而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闻北需要这种气质,但也需要更深层次的东西。
表演的灵魂不仅仅在于神色的变化,表情的转换,更多的是能让人有共鸣,是那种能把人带入戏中,陪着戏里的人一起欢笑一起哭的情感。
景园会意,她说道:我再试一次?
不急。顾可馨伸手拽住她手腕,纤细,细腻,手感极好,如美玉,微凉,她停顿两秒问道:你有喜欢到奉为信仰的东西吗?
景园微怔,被她问的有几秒失神,连自己被抓住手都没察觉,顾可馨道:没有吗?
身后喧嚣,衬得休息区这处格外安静,景园对上面前这个和记忆中那人有三分相似的面庞,忍了忍,启唇:有。
有就好。顾可馨落落自然道:你就带入这种情绪。
假设以后再也没办法见到,没办法触摸,没办法拥有,甚至每天一醒来一睁眼,就要面对信仰的崩塌。你会如何?
她会疯的!
景园不由自主回想到刚知道那人出车祸的时候,每晚睡觉她都能感觉到从骨头缝隙里钻出来的寒意,没有撕心裂肺的疼,没有无助孤独的哭泣,她每天照常吃饭,休息,然后突然在某一天,看到那人摆放在房间里的照片时彻底崩溃,嚎啕大哭,心尖宛如被冰刺反复穿插,不见血色,却留下一个个窟窿,再也感觉不到温暖。
就是这样。顾可馨说:愤怒只是表层,你要表达的不是愤怒,而是绝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极致痛恨和悲哀。
如醍醐灌顶!
景园刹那就对闻北有了新的感知,她像是更融入这个角色里,连带想到闻北失去那双弹钢琴的手,不能再站在舞台时,心里都泛起密密麻麻细小的疼。
她心疼闻北,就像是心疼以前的自己一样。
景园脸微白,眼底蓄了水花,长睫毛微颤,晶莹摇摇欲坠,却倔强的不肯落下,顾可馨见状从旁边抽了张面纸过来,伸手就要给景园擦拭,景园回神,下意识往旁边躲开,顾可馨手落了空,她垂眸几秒,掰正景园的身体,在她微诧目光中认真给她擦拭泪水,语气平常道:现在别哭,会花妆。
景园想拿过她面纸,顾可馨道:默契是需要培养的,戏外的默契有助于更好的拍戏,所以你不用如此拘束。
如果你实在别扭,就把我当成江暮南吧。
淡笑的脸近在眼前,顾可馨是凑上来的,所以身形低一点,景园垂眼就能看到她英气五官,高挺眉骨,深邃眼窝,还有微翘的鼻尖,唇瓣是自然的粉色,上了唇釉,色泽鲜明,晶亮,这是一双很漂亮的唇,能驾驭各种色泽,和自己只适合寡淡的颜色一点不同。
顾可馨说完又替景园仔仔细细把眼角水花擦掉,景园被她如此注视和对待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可是她又没办法反驳,顾可馨说得对,默契是需要培养的。
她抿唇,在顾可馨收手的刹那立马起身,寻了个理由:我去趟洗手间。
顾可馨将面纸放在垃圾桶里,点头:去吧,回来让云姐给你补个妆,眼妆花了。
景园默了默,走出去。
顾可馨坐在椅子上看她纤细背影出神,身边冷不丁响起声音:可馨。
苏英坐在她身后,问道:景小姐走了?
顾可馨低头看剧本,侧脸平静,她低低道:嗯,有事?
没事。苏英笑:我就觉得,你对景小姐,挺不同的。
外人只道顾可馨性子温和,识大体,知进退,从不与人红脸,凡事面面俱到,只有苏英知道,顾可馨是天性凉薄之人,外人提到她所谓的好,只不过是她的一层保护壳,在壳子下,才是真正的顾可馨,隐忍,孤僻,冷漠,绝情。
相识这么多年,苏英从未见到有人进去过那层保护壳,反倒见到不少因为那层保护壳撞得头破血流的女孩,她一直以为顾可馨是不会轻易打开保护壳的,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顾可馨失笑:很明显吗?
苏英点头,如果是外人,她也许还分辨不出来,可这是她跟了五年的顾可馨,两人又是快要七八年的老友,她了解顾可馨,在戏外,顾可馨是不会轻易与人有肢体接触的,不是因为洁癖,只是个人习惯,她当初还笑她在外人面前是个温和的老好人,实际上却不爱和人有接触,可刚刚,这个习惯被打破,她分明看到顾可馨和景园挨在一起,细想,好像从拍第一场戏,顾可馨就有事没事找景园。
顾可馨没反驳,她轻缓点头,说道:确实有点不同。
她说完偏头看苏英:你不觉得她很特别吗?
特别?身份特别?还是本人特别?苏英一时没分得清,顾可馨嘴角噙着一抹笑:气质特别,特别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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