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倪老弟,这向都好?”两家见面,周叔元先打招呼,老二也亲自接父亲解开的外裳。
“多谢挂碍,真是贵人出门多风雨。原想着凑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不成想今日雨落得这么大。”
外面风大雨大,今朝看新闻,桐城几处乡下地方都起龙卷风了。
今年盛夏又不太平的样子。
倪少陵到底是东道,问候了下周家乡下老宅无妨罢?
周轸替父亲答,乡下那头有本家看顾,院子东楼倒没什么,几处院墙听说刮伤不少,大碍无妨。
倪家乡下也有房子,父母去了这些年,倪少陵早就发狠要动土重修,以及兄长,“我也想跟嘉勉商量商量,一道迁回乡下去罢。”
嘉勭还全蒙在鼓里,听闻父亲这一句,连忙打岔,“您好好请客的人,怎么啰嗦起家务事来了?”
周叔元或许还没全领悟,但周轸脑子的一根弦震了震,他汇倪少陵一眼,对方冷漠避开了。
“人上年纪了,到底是要迷信这些的。你伯伯那头就一个嘉勉了,家族里,你要替嘉勉撑起来,在内是哥哥,在外是舅兄。”
嘉勭只是冷落人情世故,他并非不懂,猛然听父亲如此,他悄声睇一眼二子,想必是有什么风声了。这明显不是在说嘉勭,而是敲打某人,舅兄二字耐人寻味。
寒暄到此为止,倪少陵请周家父子入席。说原该在家里请的,美贤身体这向有点不适宜,就我们爷四个罢,不带她们女人家了。
两厢入席,周叔元净手的空档间接倪少陵的话,“上回在桐城老店,碰上老二和一个小姑娘说话,我当是谁呢,是嘉勉呀。”
周叔元说,幺儿姑娘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落落大方,冷静诙谐,打趣叔叔也挤兑了他这个老头子,“我当时就说呢,通身的倪家作派,竟得了她叔子真传,倒不像侄女,更像嫡嫡亲亲的闺女了。”
“我们家那位就一直遗憾呢,没生个闺女来贴心,还是你们倪家热闹。”
说罢,周叔元扔了手里的消毒毛巾。
聪明人会晤,大家都拣自己想说的说,一时间,倪少陵撇清的话题,又给周家拉回来了,周叔元四两拨千斤的渗透了些什么,聪明人自行领悟,“我还听老二说,嘉勉在她母亲那头过得并不好,你们这才接回头的?”
周轸闻言心生不好,“爸……”老二很少能这么低头地认真喊人的。狐狸总归是狐狸,哪怕他老了,手段都不会生疏。周轸关于嘉勉半个字都未曾和老头说过,现下老头抛出这么一句,明显是有备而来,周轸想提醒父亲什么,被周叔元一个冷眼喝回头。
“怪可怜见的。有些孩子天生没有父母缘。”
“回来也好,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跟那个妈走,我想她爸爸原先也该这么想的。平白生出后来那些个事端来,磋磨了孩子不说,到底伤情分呀。哎,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好一个一笔勾销。实该是他周叔元说得出的话。
商人最懂进退,今天要不是倪少陵上来就摆那文人割席的架子,周叔元还未必能进这一大步,你口口声声兄长、家族,然而呢,做的事情并不体面啊。
当初一步名正言顺的棋下坏了,现在懊悔呢?
当初就该拿出托孤的志气来,否则永远是两家人。
当然,现在周家有求于他,周叔元断然不会把话说那么绝,不过是踩了踩倪少陵的痛处罢了,让他捂着这痛处,更加想方设法地弥补这一步错棋。毕竟,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兄长当初牺牲了那么多,让弟弟出国深造,自己一辈子窝在桐城没出头,临了舍身成仁地去了,就一个女儿,他们都没护好。
唏嘘啊,笑话呀。
你把个孩子天天跟疯子搁一块,孩子能好才怪。这么个简单的道理,倪少陵夫妇枉费读了那么多年书了。
……
酒过三巡,席上要到收梢。
周轸再一次起身敬倪少陵的酒,杯身矮一截碰到后者的,倪少陵突然发话,大连那头,我可以帮老二跑一趟,这一趟成不成,看老二的造化。
“至于其他,别想,嘉勉不是个玲珑多窍的孩子。她一没当初陆家的好家世好父母,二没冯小姐的圆融乖觉,你父亲都经历了两桩婚姻,老二,你自己说说,嘉勉适不适合你。”
她既不是陆明镜又不是冯德音,但是周轸是活脱脱二代目的周叔元。
这一顿酒,于周家算是有进益了,起码倪少陵松口了。
只是,条件是,劝退周轸。功名仗与儿女情,对于一个男人,再好选不过了。
倪少陵归家时,一身的酒气,嘉勭把父亲才送到家,父亲就指派他,“你去接嘉勉来,立刻去。”
嘉励还没走,看到爸爸一进门就怒火中烧的样子,警觉不好。
四十分钟不到,嘉勉到了,嘉励摸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愧疚的形容,她记得小时候爸爸每次发火,嘉勉即便不敢求情,也死死守着嘉励身边。
嘉励考得不好,嘉勉会跟叔叔说,她考得更不好。
那头,嘉勉自顾自上楼,去叔叔的书房。
嘉励一个急步跟上来,“你个笨蛋,他让你来你就来,他又管你说你了!你知道嘛!”
嘉勉回头,看嘉励红了眼,日常闲话的口吻,“你今天的眼线画得好失水准哦。”
台阶下的嘉励,直接掉头就走了,外面风雨不休。
叔叔的书房里,只有书案那一处点了灯,倪少陵静静地坐在案前抽烟。
书案上,是他练废的一手字:
何彼襛矣(注1)
不知是哪个字不满意,叔叔尽数捺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出自诗经,《国风。召南。何彼禯矣》:怎么那样秾丽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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