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2)
斩凤仪见沈复的样子,心里很不快,脸上淡淡笑着,说道,“沈伯伯还是怕我欺负了嫂夫人不成,”他说着,笑盈盈地盯着沈紫嫣,“这是在问鼎阁,在我的地盘上,我若想动手,她在房间里还是在花园里,对我来说都一样,都是在我的家里。”
沈复脸一红,连声否认,斩凤仪神色清冷,伸手折断一枝盛开的菊花拿在手中。沈紫嫣见他把那么大一枝主枝折断,整棵菊花显得光秃秃的,内心里暗暗可惜。
斩凤仪嗅了嗅菊花,伸手递给沈紫嫣,起身弹弹衣襟,正好小丫鬟端来一大盘精美的点心,还有一篮新鲜的瓜果,放在花间的小桌上。
斩凤仪望着沈氏父女笑,说道,“那我就走了,免得打扰你们赏月。沈伯伯你放心,我答应杜兄,只要他不死,我就不碰嫂夫人。其实他死了我也碰不了,因为他死,我也得死。”
斩凤仪离开,倚在高楼之上,头顶是皎洁圆满的月,身边是浩浩猎猎的风。
如水的月光,他很幽独。
别人怎么看,别人怎么想,他其实不在乎。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他其实看谁也不顺眼,他其实看谁也不服气。
他原本自视甚高。他喜欢的是不同流俗,惊世骇俗。他不喜欢自己成为一个好男人,他觉得好男人其实很俗,很不过瘾。当然他也不喜欢自己就是一个纯纯正正的坏男人,因为坏男人其实也很俗。
他喜欢自己让人恨,喜欢自己被人讨厌,他喜欢看别人恨他入骨,气得牙痒痒又给他没有办法的样子。看别人抓狂,他就觉得快意,乃至幸福。
他希望自己被所有女人爱,但某一个女人真的爱上他,他又会远远地走开。他可以爱女人,女人最好别爱她,越是不爱他,他越觉得有趣。
他欺负女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他都敢调戏,对自己的女人想爱就爱,想扔就扔,想杀就杀。可是一转眼,他来到问鼎阁,哪个女人受了欺负,他就分文不取替人家报仇去。问鼎阁只有一次拒绝女人,就是他自己的一个妾来控诉他,问鼎阁给的回答是,对不起,我们不是斩凤仪的对手。
呵呵,说到底,他斩凤仪就是喜欢自己跟自己较劲。前一脚做了某个行为,后一脚自己就否定他。
斩凤仪倚楼听风,夜风猎猎。
他站在高楼上,俯瞰人间的中秋繁华。
他默默地苦笑。讥笑。世人都骂他,世人都爱他。世人都憎恨他,世人都讨好他。可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他自己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己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伤害了别人,尽管别人来恨。他帮了别人生怕别人感激,赶紧做件对不起人家的事情,要人家恨。
他就是喜欢玩。戏弄着所有人玩,从来不在意别人的尊严乃至生命。像一个小男孩抓了麻雀折磨再放飞,残忍但不失乐趣。是,一切权当做游戏取乐子。唱完白脸唱黑脸,唱完黑脸唱红脸。他一个人唱一出戏,包揽全部的角色。
他喜欢他自己内心的阴暗。他问所有的好男人,你们有我这么坏吗?他问所有的坏男人,你们有我这么好吗?
活得就像是一个小丑,作怪表演,别人乐不乐他不管,他只求自己快乐。
他斩凤仪,其实有一个秘密。他很怕别人对他好,别人一对他好,他就心软。
可是他恨自己心软,所以别人一对他好,他就马上恩将仇报。
于是没有人敢对他好。李安然除外。李安然不管他怎么折腾,总是对他好,从小就是这样。
小时候他摔倒了,那个付清流赶来扶起他。他马上扬了把沙子,把付清流推倒在石头上,磕破了头,流了好多血,现在头发里还有一道大疤。
那年他还不到七岁,就如此邪恶。从此付清流再也没理过他。可李安然不是,他总是暗算李安然,李安然该对他好,还是对他好。
他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李安然敢对他好?
后来他明白了,李安然看穿了他。而且李安然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躲过他的暗算。
他明白了,可是他不服气。他虽然不服气,可是他偷偷地哭了。
他叫李安然哥。他享受着他哥哥的关心和爱护,他继续乐此不疲地暗算,做小白眼狼,做恩将仇报的毒蛇。
从小李安然就打他。他每次恩将仇报暗算不成,李安然气极了,就打他。他挨了打也觉得很快乐。
因为李安然了解他。世界上有个人了解他,肯包容他。他于是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李安然对他的好,忘恩负义地暗算,愤恨不平地挨打。他乐此不疲。因为这世界上,只有李安然一个人识货,肯陪他玩游戏。
他必须得帮他,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的哥哥,他自己除外。
他救了他,偷偷地救,他怕李安然会感激,他一出场就去调戏李安然的妻子和妹子。
李安然是他的兄弟不假,可是按他的性子,兄弟的女人,该抢还要抢。他不是不抢,而是抢不去。他有最充分的理由,他打不过李安然。
至于李若萱,那丫头,看他哥哥的面子,逗一逗就算了,不想那丫头还真是不禁逗。李安然也真是宝贝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打过自己那么狠。
斩凤仪想起李安然,一个人倚着高楼,就笑了。
哥哥,从他第一次开口叫李安然哥的那天起,他就把他当成是比血脉相连还要亲的兄弟。偏偏他内心越热诚,他外表越薄凉。十四岁分手,十年未见一面。
他们从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跳起来大骂李安然是草包,为了个女人赔上了自己。是,他斩凤仪绝干不出这种事,据说试情毒发前女人很缠着男人,女人缠着他,他早就跑得没影了,毒发的现场他一定在也不在。就是碰巧在,他也躲得远远的,最多叹口气。
可是他忍不住想,有一个人能让自己连命也不要,李安然在抱住楚雨燕的那一刹那,一定是,很幸福,非常幸福吧。
自己这一生,都做不到那么幸福吧。人世间,有一个人,值得自己付出生命,想一想,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中秋了,他不想回家。家里真是麻烦,一大堆老老少少的女人,看着就烦。
想来自己这怪异的性子,也应该是得自家里的环境吧。女人之间的斗争真是可怕,一个又一个孩子死了,他能存活,自然有他存活的理由。
在那样的环境里,只有薄凉。彼此陷害。手段高超者胜。
他从来就有陷害人的天分,他四岁就表现出非凡的天分。他四岁就懂得怎么讨好,怎么掩藏,怎么栽赃,怎么自保。
别人对他好,他有一种出自本能的抗拒,他老觉得那好,有陷害他的目的。
别人恨他,他反而觉得安全,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恨他,他会留神,他一留神,就没人能害得了他。
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性子。好像不那样,他就浑身不痛快。
除了李安然,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惹人恨,是因为他骨子里就缺少安全。
李安然懂。所以能一直对他好。其实从很小的时候,从他明白李安然之后,他都很想像心无芥蒂的孩子一样钻进哥哥的怀里,安然享受一下被人呵护疼爱的感觉。可是他做不到,他觉得那样很丢脸,他倔强地坚持自我,恩将仇报。越是渴望被疼爱的感觉,越是暗算得凶狠,李安然越火大,打他越重。
没关系,反正斩凤仪知道,他暗算不了他哥哥,反正他做哥哥的打过了,还是会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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