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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心疼他与其把一个多小时浪费在路上来回跑,不如就在办公室将就一下,可他就是不听,刮风下雨下刀子都要回家来,说是看见她们娘俩,心安。
几人这才开吃。幺妹用炝炒土豆泥拌饭,油漉漉香喷喷的,一个人能吃下三碗,再其他菜这个吃点那个吃点,食量快赶上顾三了。小猴子跟着她,有样学样,也很快扫下两碗土豆泥拌饭,吃得一张小嘴巴油亮亮的。
正在此时,陈静来了。
“我给静静阿姨盛饭叭。”
陈静拉住幺妹,“吃过了,我今儿来是有个事要跟你妈妈商量。”
原来,她跟几个高中同学打算办个诗社,四月里流传出来的诗抄让她大受启发,这半年常跟着其他年轻人抄来朗读背诵,现在正值四.人.帮被粉碎的时候,民族士气大为高涨,社会各界都在积极歌颂这股正气清风,她就想起办诗社来。
让更多的人听见社会各界的声音,这是她的初衷。
但没有具有出版资格的集体挂靠,他们这搞不好就是非法出版,听说幺妹的学字师傅是市文化馆鼎鼎有名的毛大师,陈静就想到来请李自平帮个忙。
如果他能帮忙写个介绍信什么的,他们就能在子弟小学把诗社办起来,也不发行什么刊物,就每个月出一期诗歌,到时候会请专业的编辑来评审,保证符合国家规定。
黄柔非常吃惊,“你居然要办诗社?”
陈静红着脸推她一把,“去去去,数学老师就不能爱好诗歌啊?”
黄柔捂着嘴笑,不是她故意贬低好友,陈静对文科的东西确实是兴趣不大,估计这次也就是图新鲜,闹着玩儿的。
“你要正经开办,我可以帮忙,要不正经……”
“呸呸呸黄柔你说啥呢,啥叫不正经?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担心,到时候会请专门的编辑把关,咱们要办的可是反应全社会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是□□历史。”
她虽然愤青,可还是能分清好歹的,现在正是破除痼疾,病去如抽丝的时候,总说过去的伤痛没用,只有振奋人们,让大家看见这位“母亲”正在一步步坚强的,勇敢的站起来,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黄柔一愣,她没想到,好友居然说出这么振聋发聩的话。
高元珍听不大懂,倒是幺妹也跟着激动起来,“好!我帮静静阿姨!”
她明天又要去市里学字了,正好可以跟师傅说说,他应该能有办法。
陈静虽然不擅长文科,写诗什么的干不了,可她热情奔放,号召力很强,要协调组织一个事是非常容易的。当天晚上,她就把几个同学找来黄柔家,将他们的设想说了,幺妹捡着重点记下来。
当然,小猴子高玉强听说她第二天要去市里,撒泼打滚不愿回家了。
“我跟姐姐睡,我不回家!”
高元珍被他嚷嚷得心烦,“你姐是女孩,你是男孩,怎么能一起睡?”
“结婚就能一起睡,我要跟姐姐结婚!”他说话时而断断续续不清楚,时而又机关枪似的蹦,这一句他就嚎得又清晰又响亮。
“就你这尖嘴猴腮的,姐姐看不上你。”
他不死心,愣是追着幺妹问:“姐姐你会跟我结婚吗?”
偏偏幺妹只是表面看着成熟,内里天真,“不跟,我想跟胡峻哥哥结婚。”
“啥?!”高元珍一愣,黄柔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孩子,刚说她懂事,像个小大人了,她又傻不愣登来。
原来,以前跟菲菲杨丽芝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缺个“老公”,胡峻会在外头等她们,找不到“老公”的她们就拉胡峻来凑数,菲菲不可能跟他结婚,那就只能她和杨丽芝竞争了。
经常是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拿胡峻当老公,玩来玩去就变成谁都要跟胡峻结婚……这只是玩笑话而已。
莫名被cue的胡峻:“???”
第二天,刚到李家,幺妹就把陈静想办诗社的事说了,磨着师傅帮忙给写封介绍信。正巧龙葵来听见,惊诧的问:“办什么诗社?”
于是,幺妹又把陈静几人的计划说了。
龙葵捋着胡子,沉吟道:“诗社首先得是个社会团体,要有一定的成员数,规范的名称和组织,固定场所和专职人员……最重要是得有经费来源。”
幺妹一愣,她没想到,就是办个诗社,居然有这么多前提条件?
“这还是不走出版的,要是涉及出版,事更多……”龙葵犹豫片刻,陈静的目的是让更多的人勇敢发声,激情讴歌,这一口号无论真情与否,他作为老资格的文人,是心动的。
龙葵在文坛浸淫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要真走出版,他倒是有法子。
幺妹眼巴巴看着他,她其实想的很简单,妈妈会写诗歌,可总发《红旗》,他们家墙上都贴了七八张《红旗》了呢,如果能多个刊物刊登妈妈的诗,就像瓜农多个摊位卖自己的瓜,何乐而不为?
她昨晚看见妈妈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很是激动了一下。毕竟,妈妈最大的兴趣不是当校长,而是搞教学和文学创作。
另一方面,静静阿姨这么多年郁郁不得志,好容易遇到一个她自个儿喜欢做的事,幺妹紧了紧拳头,就是为了这两个最喜欢她的女人,她也要想办法帮她们办起来!
“小丫头真想办?”
“嗯呐!龙爷爷你会帮我们的叭?”幺妹抱着他胳膊晃。要是别人开这口,龙葵肯定鸟都不带鸟的,可崔绿真是谁?是他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书法天才,是帮着李思齐走出困境的好孩子,是他跟前看着长大的丫头!
小丫头非常懂事知道分寸,从来不因他们的社会地位而提要求让帮忙,第一次请求帮忙只是办个诗社,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哪有不同意的?
“成,你让他们明天下午两点来这儿,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是不是真想办。”
社会正在复苏,牛鬼蛇神自然也跟着醒来,难保有些投机分子想要借机上蹿下跳攫取利益,无论是想要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看过便知道!
幺妹激动的蹦起来,“谢谢爷爷!爷爷你真好!”
陈静和黄柔都没想到,幺妹出马居然不止请动了毛大师,还把著名武侠小说家龙葵也给请动了!
“龙葵,真的是写小说那个龙葵?!”
“对呀。”
陈静捏住幺妹肉乎乎的脸颊,“臭丫头你居然不告诉我你认识龙葵,啊啊啊啊!我是她的忠实粉丝啊臭丫头,早知道我就让你给我要他老人家的亲笔签名了啊!”
想想自己为了得到老爷子亲笔签名的书费了多大劲,花了多少钱,走过多少弯路,她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的学生居然认识自己的偶像,而她却全然不知,这是怎样一种让人捶胸顿足的体验?!
幺妹“呜呜”躲着,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你没说呀。”
陈静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办诗社,顾学章是非常赞成的,就当给老婆一个培养兴趣爱好的平台罢了。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只要你们把资质办下来,经费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陈静叫上两个高中同学,跟着黄柔去了李自平家。本来幺妹也想去的,可黄柔为了避嫌让她留家里了。毕竟她跟龙老和毛大师有渊源,不能影响大师们公平公正的评估她们。
退一万步讲,万一他们的方案在龙老跟前过不去,被拒绝的时候别让她在场,省得她以后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继续相处。
自她们出门,幺妹就一个人在家里等消息,中途杨丽芝叫她去公社劳教场看热闹。现在国家正在分批次拨乱反正,以前被打成“资本主义倾向”和“黑.五.类”的人,陆续开始恢复名誉,而曾经争当跳梁小丑的,也受到了人民的审判。
劳教场堪比菜市场,热闹着呢!
她们手拉着手,悄咪咪挤进去,夹在一堆父老乡亲里,居然看见有人挎着大布袋,一把一把往外掏瓜子儿的。一手交瓜子儿,一手交一分钱,“掏瓜子儿”的小哥哥看见她们看着,还“嘘”一声,送了她们半把。
众目睽睽人山人海,居然有人公然卖瓜子儿?!
幺妹目瞪口呆。
正是农闲时节,一面看热闹,一面正愁嘴里没个嚼头,男女老幼谁不来一把?很快,小哥哥的大布口袋就空空如也。
不一会儿,他又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挂上一兜纸烟,没有过滤嘴的纸烟,估摸着就是作业本里裹旱烟丝儿的水平,居然两分钱一根?!
关键是买的人还贼多!
男人们出门身上总会带几角钱,两分买一根,大家相互借个火,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吸,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看热闹,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也不过这般享受吧?
很快,小哥哥的卷烟也卖光了。幺妹眼巴巴盯着,看他还能从布袋里掏出啥来。
然而,这小伙子机灵着呢,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揣好钱,冲她一阵挤眉弄眼,脚底抹油跑了!
上头的公社领导巴拉巴拉背着书,下头男女老幼嗑瓜子儿的抽纸烟的聊闲天的,好不热闹。幺妹算是见识到了,只要牛鬼蛇神一倒,这人类的积极性就发挥出来了。
要换几年前,别说大伯被劳教那年,就是半年前,谁敢想象这样的情景?
她兴奋地搓手手,不行,这好消息得第一时间告诉大伯去!现在二伯三伯都有工作,就大伯在家种地,农闲时要是也能弄点儿小钱,他不知得多高兴呢!
这样友娣姐姐就有车费上北京咯!
她热闹也不看了,挤出人群往牛屎沟的方向跑,幸好今天是星期天,要是周中她还没时间回去呢。只要大伯有了钱,他们也能在城里买房子,大伯娘就再也不会念叨她们家有三套房子啦。
是的,黄柔两口子在县城买房的事,不知是谁说漏嘴,让刘惠知道了。可让她说了大半年的酸话,那时候房子还没怎么涨价,只不过九千左右,现在听说涨到一万二,她估计打嗝都是一股酸水味儿咯!
正想着,忽然后脖颈一紧,有人一把将她抓起来。
十岁的崔绿真高一米四,重达七十斤……居,居然让人给提着后脖颈衣服,拎,拎起来了?!
她吓得“呀”一声叫起来,双脚乱蹬。
“喂你跑啥,我叫你呢!”罪魁祸首是一个高大壮男孩,将近一米八的个头,浑身的硬肉,肩膀宽得铁塔似的,嘴唇一周青黑青黑的。
幺妹回头一看,顿时炸毛了,超凶的说:“杨爱卫你干啥,信不信我揍你!”
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农村孩子中,十四岁的杨爱卫,壮得吓人。要是不知道实际年龄的,看外形还当他已经十七八岁大小伙了呢!
这家伙上小学就爱跟人打架,自从转到子弟小学后就是个刺头,上初中后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混子,十四五岁就四处野不回家,比他弟弟招人恨多了。
想起小时候被他欺负的记忆,幺妹非常严肃的警告:“杨爱卫我再说一遍,放我下去,不然我不客气哟。”
可她的声音还是小女孩的奶凶,不止没吓到杨爱卫,还让他变本加厉的凑过来:“哟,你能咋不客气呢?”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在厂区,男孩女孩打架是常事,可他这个动作,却不是单纯的“打架”。
幺妹读的书虽然多,可她没读过男孩子欺负女孩子的啊,就是遇到这样的桥段都是跳过去的。可身为女孩的直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以及不安。
紧张之下的小地精,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只见她轻轻的吸一口气,地上的土就没了,等杨爱生再次把狗头凑过来的时候,她“tui”一口吐出去。
杨爱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夹带着土气迎面而来,那薄薄的一层土像藏着无数的小刀子直直的扎他脸上身上,痛得他“啊啊”怪叫,哪里还顾得上幺妹?
幺妹拍拍被他抓过的衣领,一脸嫌弃,杨爱卫这个大坏蛋,太讨厌了!嘿嘿,看他满地打滚,小姑娘又得意起来,这几年经常有意无意的收敛,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可是有九级灵力的小地精呢!
而杨爱卫绝对想不到,他就是故意吓她一吓,不止没把人吓着,还把自己弄毁容了。
是的,毁容。他的脸被藏了刀的碎石子混着泥土排山倒海一阵猛打后,就留下黑黄黑黄一层,怎么洗也也不干净,一出汗还油腻腻的,要多丑有多丑,原本围绕在他周围的狗腿子们都嫌他油腻,躲得远远的。
丑是天生的五官没法改变,可油腻,那就是后天气质。
此时的幺妹不知道,她这随手一打给杨爱卫带来了什么,一回家就听到好消息——龙老愿意帮妈妈和阿姨办诗社不说,还说动文化馆把诗社挂靠其下。
诗社名字拟了好几个,“辰龙”“卧雪”“绿真”“踏浪”,甚至带地名的“大河口”,最终还是龙老亲自排版,选名“大河诗社”,不仅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大河口公社出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阳刚之气,省得叫雪啊月的让人觉着是妇道人家主事。
看吧,文人的圈子也是有鄙视链的,而这个今后将闻名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河诗社,在出生的第一天,就因为起名被上层文人圈子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女流何以成事?
这些女人们,就是要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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