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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4月。

库尔莎已经站在天文台半个小时了。

昨天夜里,龙痘夺走了她两个姑姑的生命,克劳奇家族正处于最悲恸的时候,可悲恸的人里面却不包括库尔莎。没有任何人来通知她或者带她回去参加葬礼,她还是从预言家日报上得知戈梅莎和卡斯特拉克劳奇双双去世的事的。

克劳奇家族大概已经抛弃库尔莎了吧。

尽管她应该高兴,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或许她真的获得了自由之身,但她现在也是真的被全世界抛弃了。

再也没有人爱她了。

库尔莎把头探出去,寒冷的夜风掠开她的碎发,灌进她的眼睛里。明明是开春之际,在夜里还是冷得和寒冬没有半分区别。

库尔莎往下看去。这里真高啊,跳下去的话可能会落到某个塔尖上……她开始想象被尖利的塔尖贯穿身体的感觉,那样大概会很痛……如果那样的话,她会获得救赎吗?

库尔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对眼泪已经太熟悉,熟悉到根本就没了感觉,又被想起是依旧是刻骨铭心的痛。

衬衫的衣料摩挲着库尔莎手臂上的伤痕。她从来不想遍体鳞伤,所以她割腕的时候一直都把伤口集中在左手小臂,那里已经布满了或新或旧的血痕。痂被魔咒划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血汨汨流出的感觉简直能让她忘记她的心也在流血。

库尔莎本来打算在昨晚割腕自杀的,但后来一想还要麻烦别人清理血迹就放弃了。所以她现在站在这里,打算从这里跳下去。真好,死前还能看一眼夜空下的河谷,也算死得壮丽而凄凉。

一切都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说来可笑,库尔莎生平第一次得知自己被人喜欢着,是理查德伊斯特丘奇告诉她的。她没有多想,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

她为她的拒绝付出了血的代价。

流言蜚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随着天气转暖,冷暴力终于进化成了热暴力,“讨厌库尔莎克劳奇”成为了霍格沃茨的人们的政治正确。是啊,在他们的眼里,库尔莎是个厚颜无耻勾引别人男朋友的十恶不赦的贱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值得同情?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他们只给了她说一句话的时间,于是她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说了她唯一能反驳的话。

“明明是我先来的。”

反驳无效。随之而来的是拳头、魔咒和不堪入耳的辱骂。库尔莎被乌压压的人群吞没着,用着最后的毅力在人群里寻找阿尔尼的身影。

阿尔尼不在。这太好了。库尔莎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带头打人的人们被罚禁闭,但惩罚也止步于此。他们聪明得令人发抖,教授们在的时候都是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教授们不在的时候就是变本加厉的暴力。

教授们不是没有找库尔莎聊过。最开始是弗利维教授,再到斯普劳特教授,最后甚至是斯拉格霍恩教授,他们都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库尔莎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她永远都不会;如果她那么做了,她将会面对比寻常多百倍千倍的恶意。

库尔莎本以为这些事会随着时间慢慢平静,却不知时间会清楚地记下所有的一切。

阿尔尼和拉维妮娅朗格尔分手了,那天好巧不巧,正是情人节。

那真是人间炼狱。

库尔莎以为自己已经处在炼狱中,后来才发现她连炼狱的边都没够到。

失恋的朗格尔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把一切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到了库尔莎身上——反正库尔莎已经人人喊打,坐实她的罪名只不过是一点小事。

殊不知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库尔莎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想死的。她以前觉得好好活着是对恨她的人们的报复,可如今她只想解脱。反正死了还能变成鬼,还能看到阿尔尼平安喜乐的人生。

哄闹声忽然从楼下传上来,越来越近。库尔莎知道是看她热闹的人们来了,于是她翻过栏杆。她得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尊严,不能在别人的哄笑与讥讽中死去。

库尔莎抬头望天,看见月亮从乌云背后钻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因为犹豫只会是怯懦的□□。

“噢,梅林哪。”

她轻叹一声,松开手,纵身一跃。她身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风声混杂着人们呼唤着库尔莎的声音。无法后悔了,她看着月亮回到乌云里,看着自己离自由的天空越来越远。一瞬间,她从出生以来所有的回忆灌入她的大脑。家人把被当作哑炮的婴儿放在简陋的摇篮里弃之不理;瘦小的小女孩站在暗处看着家人的其乐融融;她缩在墙角啜泣不止,连嚎啕大哭的权利都没有;她盯着猫头鹰带来的信的眼神毫无欣喜;学校里的她遭人排挤……那个小女孩是库尔莎吗?是吗?不是吗?

不,那个小女孩只是克劳奇家族的又一个弃儿罢了,真正的库尔莎的生命里有一个叫阿尔尼麦克米兰的男孩。他是阳光,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为了他,她有什么不能做的?

回忆被抽走,寒冷的感觉又回到库尔莎身体里。

“克劳奇小姐!克劳奇小姐!”

库尔莎看见麦格教授骑着扫帚向她飞来。噢,她想起来了,仿佛是雪刚刚开始融化的时候,西里斯布莱克曾为她说过话,不知是出于善良还是私心,亦或是作秀,但她会记得,永远记得。库尔莎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拥抱。

“库尔莎——!”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撕裂了寒风,然后库尔莎飞了起来。她是飞起来了吗?还是死了?

熟悉的温暖气息包围了库尔莎。多么奢侈的享受啊,她本不配拥有的。她根本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是阿尔尼带她离开了死亡的怀抱。库尔莎早已熄灭的希望在此刻熊熊燃烧起来,把她求死的愿望化为灰烬。

“是你啊,阿尔尼。”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轻语。库尔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阿尔尼的气息,然后她感到一滴滴泪水落到她头发里。

“别再犯傻了,我很担心你……”

库尔莎终于嚎啕大哭。她几乎是大吼着,就算声音嘶哑了也没有停歇。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哭过,所以她不会停下,因为她要把自己过去十五年的泪水全部流完。

1976年5月。

一场可怕的传染性龙痘笼罩了英国巫师世界。最早死去的是克劳奇家族的两位女性,随后龙痘便肆无忌惮地散布开来。待到晚春初夏之际,龙痘已经肆虐得几乎家家有病人,几乎每日都有人去世的消息。所幸霍格沃茨与世隔绝,巫师世界的年轻一代基本无人染病;明明是紧锣密鼓的考试时间,城堡却处于空荡荡的状态——回家奔丧的学生太多了。但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的神经还是绷得像根快断的弦,其中包括了埃文——虽然他几天前刚刚向斐克达表述了他想退学的意愿。

“我不想再上学了,斐克达。”埃文如是说。

斐克达没有作声。她知道固执如埃文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她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他。

“那owls考试怎么办?”

“我还是会考的。对了,昨天职业质询的时候,斯拉格霍恩没有叫我。”

“挺好。”斐克达连头也没有抬。她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黑魔标记露出了一点点,连忙拉过袖子盖住它。

那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尽管斐克达不想,她却发现自己和哥哥之间好像越来越无话可说了。埃文对黑魔法的狂热日复一日地增长着,好似这场不停夺人性命的龙痘一般。黑魔标记有着去除踪丝的作用,但斐克达还是只愿意在霍格沃茨施魔法。

这日是owls黑魔法防御术的考试日,斐克达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去考场门口等埃文,因为最近她时常想起三年前她在考场门口翘首企盼文迪米娅出来的那些时日。

斐克达坐在图书馆的窗边,略微有些走神。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她已经几个星期没有和雷古勒斯说话了;他没能逃过被黑魔王当作人质,斐克达只能远离他让他安全一些。

可是斐克达还戴着那条紫棠色的秋水仙项链,那是她唯一无法割舍的东西。她把项链藏在层层校服下面,也藏着少女令人羞怯的情意——那唯一符合她年龄的情感。

雷古勒斯也没有再来找斐克达,格林格拉斯府邸里发生过的一切仿佛都被他遗忘了。每每他们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斐克达都会忍不住回望,但雷古勒斯永远都不会回头看她。说来可笑,在漫长的分别里,斐克达竟渐渐恢复了回忆美好的能力;她每回忆一次,心就痛一次。

斐克达不禁笑自己滑稽:是她绝情在先,她怎么能要求雷古勒斯还有热情呢?

这时,斐克达的余光瞥见霍格沃茨城堡外围的铁门打开了。一辆马车驶入,上面坐着卡佩拉和曼卡利南;龙痘在几日前夺走了他们父母的生命,诺特兄妹急匆匆地回家,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斐克达发现自己能看到夜骐了。她只讶异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冷漠:死人这种事情,以后可看的多得很。斐克达这时只想去见见卡佩拉,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的生活里很久都没有活泼的声音存在了吧。不过——卡佩拉刚刚失去父母,怎么可能活泼。

但斐克达还是下了楼出了城堡。彼时考试刚刚结束,考生们三三两两地出了考场,大多都往黑湖边去了。

卡佩拉看起来有些憔悴,连额前散落的碎发都没有整理,头上的白花也没有取下来;曼卡利南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心情,只是双眼肿得厉害。

“卡佩拉。”斐克达低低地唤了一声。

“斐克达。”卡佩拉一开口的声音失去了鸟鸣般的清脆,反而沙哑得厉害,可是活泼的语气没有变,只是较之前弱了些。她昏黄色的双眼不再扑闪,眼帘垂着,仿佛承受不住重量。

不远处起了一阵喧闹,是波特和斯内普打起来了。卡佩拉望了他们一会儿,握住斐克达的手腕,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跟你一样了。”

斐克达不出一秒就明白了卡佩拉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哥哥?”斐克达望着曼卡利南离城堡越来越近的背影问道。

“黑魔王看中了我。”卡佩拉从衣袋里摸出一管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放到斐克达手上。

“可是你才十三——”斐克达的话生生噎住,“这是什么?”

“龙痘化脓的脓液,死人的效果更好。”卡佩拉低着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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