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岛之巅(2 / 2)
陈平安笑道:“只是钱,那就更没关系了。”
郑大风知道陈平安的言下之意,舍不得钱,也最舍得钱,看似矛盾,实则不矛盾。归根结底,每个人尤其是修行之人的脚下大道,在于左右双脚的平衡,只要做到这一点,哪怕蹦跳着前行,一样能够走到众山之巅。
曾经并肩同行,又分道而行,未必就是陈平安和孙嘉树有高下之分、好坏之别,就只是不同路而已。事实上,关于眼前少年的心性,郑大风看得很透彻,不过人之砒霜、我之甘饴罢了。李二喜欢,他就不喜欢,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不得不承认,陈平安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自有其道。再者,天底下有几人可以做他郑大风的传道人?
老头子可以做,但是不愿意,只承认师徒关系,不想在“道”这个字上琢磨更多。陈平安未必愿意,可世事无巧不成书,就是这么有趣。
郑大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深远处的景象,有些他已经近距离亲眼看到,有些暂时离着还有点远。汉子便有些慵懒乏味,决定结束这场还不如一桌子死咸死咸饭菜有滋味的对话,说道:“欠你的五文钱,在你坐上桂花岛渡船之前,我一定还你,肯定公道。这次我破境,也会跟你一并结账。既然老头子没说清楚护道人一事,我又没觉着是你的护道人,那我就当没这回事,至少跟你陈平安是如此。”
陈平安没意见,点头答应。
郑大风拿起老烟杆,开始吞云吐雾。抽旱烟久了,习惯成自然,觉得还挺不错,难怪老头子好这一口。
郑大风眼神恍惚。当初破开云海,郑大风差一点就要去做一天之内连破两境的壮举,然后郑大风看到了云海之上的一幕风景,这让他打消了念头。
纯粹武夫的九、十境之间,需撞天门,郑大风自然看见了天门,但是郑大风深信不疑,自己看到的天门,与任何一位已经跻身十境的武道前辈所看见的,绝不相同。
那道天门,的的确确出现了,但是不只有天门而已。
郑大风看到了天门前一根通天大柱之上,有一个面容模糊的神将,披挂着一副如霜雪般的庄严铠甲。神将被一把剑钉死在天门柱子上,金黄色的血液涂满了柱子。
郑大风当时仰头望着那具凄惨的尸体。有一个瞬间,仿佛那具神将尸体活了过来,在与他郑大风对视。神将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一个字:走!
郑大风那一刻差点就要肝胆崩裂,魂飞魄散,差一点就要沦为才破境就跌境的可怜虫。
当时苻畦的出现,帮助郑大风挣脱了那种束缚,而此刻陈平安的问话,打断了郑大风的思绪:“郑大风,我的三境,是被人一拳一拳打出来的,范二既然三境底子打得不算好,你为什么不帮他?”
郑大风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笑出声:“你觉得范二的三境底子,打得‘不算好’?”
陈平安皱眉道:“难道是‘很不好’?”
郑大风差点被一口旱烟活活呛死,大笑道:“不好个屁!按照宝瓶洲武夫的正常水准来说,范二的底子从一境到三境,打得已经够好了,而且范二本身就是个武道天才,你小子竟然说不算好?那宝瓶洲的纯粹武夫,都拿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不然用娘们的腰带上吊自杀也行。”
陈平安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个家伙是在推卸责任,一天到晚想着跟药铺女子嬉皮笑脸,不愿多花心思在范二身上。
郑大风笑眯眯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李二当初的三境底子,可能比你都要差一点。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只是三境出色而已,李二的九境底子,堪称世间最强,我的八境也差不多。奇了怪了,谁有这么大本事,能用拳头把你打出先前那么个三境?总不可能是李二给老头子喊回骊珠洞天,手把手教你?”
陈平安摇头道:“是其他人。”
郑大风这次是真好奇了,旱烟也不再抽:“到底那人是怎么锤炼体魄神魂的?”
陈平安脸色微变,光是回想一下落魄山竹楼的境遇,他就觉得糟心。
郑大风笑道:“随便说说,你只要大致聊一下,我就再送你一本最入门,但是被誉为‘最没错’的武道剑谱。当初老头子从一个生前是剑修的阴神那边要来这本剑谱,我、李二和李柳三人都学过,只是对我最没有意义。老头子主要还是为了李柳,对你陈平安则未必无用。”
陈平安想了想,说道:“淬炼体魄神魂,就跟捣糯米打麻糍差不多,信不信由你,就这么简单,不过后边我还要做点事情……”说到这里,陈平安双指粘在一起,指向自己的胳膊,“自己给自己剥皮,抽筋,一寸一寸慢慢来,眼睛不能眨一下。不用彻底剥掉皮肤,也不用抽断筋,每次都有人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之后就给人扛着去泡药桶,伤口很快就可以痊愈。”
郑大风问道:“总共几次?一两次?三四次?”
陈平安咧嘴一笑:“每天都要做,一双手数不过来。”
郑大风先是一脸匪夷所思,然后捧腹大笑:“好好好,就冲你小子吃了这么多苦头,老子想一想就开心得不行。那部剑谱回头我整理好,保证不动任何手脚,完完整整送给你便是!”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这人够无聊的。不过想想也是,不无聊的话,能开这么间每天不挣钱光赔钱的药铺?
郑大风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范二的先天底子不比你差,但是心境上,到底是大家少爷,磨砺得少了。说句不好听的,范二相比我们,仍然属于外强中干,经不起你这般折腾打磨,否则会碎的。”
郑大风双指捏住酒桌上那只杯子,杯子瞬间化作齑粉。他淡然道:“武道要紧,还是命重要?”
陈平安开始起身收拾碗筷。
郑大风心情沉重起来,因为他突然发现,当初陈平安的本命瓷被打碎一事,水很深,比想象中还要深不见底。
没来由地,看着少年娴熟地叠放碗碟,郑大风有些可怜他。陈平安?除了姓氏没什么好说的,名字好像取反了吧?
郑大风随口问道:“陈平安,你模样随谁,你爹还是你娘?”
陈平安脱口而出道:“听老街坊说随我娘亲多一些。”陈平安瞥了眼郑大风:“反正随谁,都比你长得周正。”
郑大风没好气道:“滚滚滚,收拾你的菜盘子去!”对这个小子,老子果然就不该有那份恻隐之心。
之前在那座老龙城东海之滨的登龙台,城主苻畦去往云海探查异象,久久未归。那个在海边结茅修行的金丹境供奉离开修道之处,来到少城主苻南华身边,苻南华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苻南华循着老人的视线,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一个横剑于身后的男子,气态闲适,就像是一个游览至此的外乡人。苻南华看不出对方深浅,轻声问道:“此人修为很高?”
金丹境老者能够单独一人帮助苻家坐镇登龙台,战力相当不俗,两件法宝攻守兼备,在整座老龙城都是名列前茅的强者。老人此刻脸上的神色绝不轻松,沉声道:“想来极高。”
苻南华有些震动,这话说得很有门道,不在“极高”二字,而在“想来”之上。这意味着一名金丹境大佬都看不出对方的真正实力,此人的境界比起老人的金丹境,只高不低。最可怕的是那名不速之客带着剑,有可能是剑修。
苻南华再问道:“来者不善?”
金丹境老者摇头道:“不太像。”
那人悠然走来,全然不顾老龙城苻家订立的禁地规矩,直接跨过那座无形的雷池阵法,走到老人和苻南华身前。那人双手手肘抵在身后横放的剑鞘上,笑道:“我叫许弱,来自大骊,如今正在你家做客。”
当初渡船落在苻城,苻南华没有资格去迎接父亲苻畦和大骊贵客,家族里只有寥寥数人“接驾”,但是许弱的大名,苻南华早有耳闻。现在听到此人自报名号,他赶紧压下心中激荡的涟漪,立即作揖行礼:“苻南华拜见剑仙前辈。”
许弱笑着抱拳还了一礼。
苻南华直身后,转头对金丹境老者笑道:“楚爷爷,没事了。”
不承想老人在错愕之后,作揖之礼,比苻南华这个小辈更加虔诚,竟是久久不愿起身:“中土神洲翠微楚氏不孝子孙楚阳,替家族拜谢许大侠的救命之恩!”
许弱哑然失笑,当年翠微楚氏的那桩祸事,他不过是路过随手为之,替楚氏挡下了一座山上宗字头仙家的纠缠不休。许弱摆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恪守墨家宗旨。”
老人仍是没有起身,颤声道:“大恩即是大恩,若非许大侠出手相救,楚阳便真成了丧家之犬,以后便是想要认祖归宗,也成了奢望。许大侠古道热肠,自是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头,楚阳却绝不敢忘恩负义!”
许弱无奈道:“心意我领了,你总这么弯着腰,也不是个事儿。”
只看面相比许弱要年长一辈的金丹境老人,收起那份大礼,望向那个能够将名山大川融入剑意的强大剑仙,笑道:“不承想能够在东宝瓶洲遇见许大侠,楚阳在此结茅枯坐数十年,心里头那点对苻家的憋屈怨气,今天算是彻底没了!”
苻南华苦笑不已,不愧是老龙城金丹境第一人,脾气真是臭,还不如何念恩情!
无奈之余,苻南华百感交集,楚阳早年游历到老龙城,何等跋扈,因为一件小事,与老龙城一个大姓家族起了嫌隙,打得天翻地覆,楚阳一人力战群雄而不落下风。到最后还是苻畦亲自出手,先亲自跟此人大打了一架,再丢出一座金山银山,又让出登龙台这处风水宝地,才让楚阳捏着鼻子成为苻家供奉之一。哪怕苻家如此诚心诚意,楚阳照样跟苻家坦言,以后苻家任何恩怨,只要不涉及家族存亡,他楚阳都不会出手。若是苻家谁胆敢挟恩图报,别怪他楚阳翻脸不认人,最后苻家还是得捏着鼻子点头答应。
可这么一位有望成为地仙的金丹境修士,此时此刻,跟苻南华年少时面对高深莫测的楚阳,心态如出一辙。
苻南华突发奇想,这位墨家豪侠,会不会有他由衷仰慕的人?会不会在遇上那个人的时候,心甘情愿以晚辈自居,抬头望之?苻南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那一幕。
许弱不与金丹境老者客套寒暄,径直走向登龙台。楚阳连出声提醒的意思都没有。苻南华想要开口,但是很快就将那些言语咽回肚子。
随着老龙城云海骤然下坠,苻畦很快就返回此地,出现在苻南华身旁。看着登高而上的许弱,这名老龙城城主没有丝毫不悦,而是带着苻南华直接回城,金丹境老者与苻畦点头示意,便也返回海边茅屋,继续潜心修道。
苻畦如此放心许弱接近少女稚圭,不单单是自知阻拦不了一位享誉中土神洲的剑仙,更因为许弱的墨家身份。墨家游侠行走天下,这本身就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许弱走到大半,少女已经走下登龙台,素雅清爽的婢女装束,干净秀气的脸庞,不再满脸淌血,眼睛金黄。
两人在半路相遇,许弱停下脚步,跟随少女一起往下走去,轻声提醒道:“落在某些儒家圣人眼中,你登上此台,就是在挑衅规矩。”
少女在许弱面前,不知为何没有在骊珠洞天和大骊京城的种种掩饰,脸色冰冷:“既然我能活着爬出那口水井,还能活着离开骊珠洞天,就说明我活着这件事,早就是四方圣人默认的,登不登上这座高台,重要吗?”不等许弱说什么,稚圭已经自问自答:“我看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许弱哦了一声,不再有下文。
少女笑道:“当年诸子百家,唯独你墨家……”
许弱瞬间推剑出鞘两寸,整座登龙台都被一条无形的大江之水环绕包裹,江水声势浩大,以至原本汹涌撞向岸边的一股大海潮水都自行退去。结茅修行的金丹境老人猛然睁眼,又迅速闭上眼睛。
少女啧啧笑道:“你的剑术是很高明,而且可以更高,但是这气魄嘛,真比不上你们墨家祖师呀。”
许弱皱了皱眉:“差不多就可以了,得寸进尺不是好事,这里终究是浩然天下。”
少女眯起眼,撇撇嘴道:“对呀,我怎会不知道,这儿就是一座古战场遗址,以前这遍地尸骸,堆积起来比中土神洲的大岳穗山还要高,鲜血比你引来的这条大渎之水本体还要多。”
许弱停下脚步,破天荒有些怒气:“山崖书院齐先生就没有教过你?!”
少女脚步不停,步伐轻灵:“教了啊,他最喜欢说教,只是我不爱听而已。”
许弱沉默跟随,在少女踏出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气势磅礴的江水剑意消散一空——信手拈来,随心所欲。
许弱当初对峙刚刚跻身玉璞境的风雪庙魏晋,同样是推剑出鞘些许,以高山剑意抵御魏晋的那一剑,看似旗鼓相当,其实许弱远远没有倾力而为。
许弱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完整拔剑出鞘了。
当初在大骊王朝的红烛镇,许弱遇上了那个戴斗笠的男子。两人在喝酒的时候,许弱想要向男人请教一剑,但是那人只是笑着说,你不要挥霍了一剑鞘的精气神,继续攒着吧。许弱当时就知道自己与那人的差距有多大了。
如果不是受限于墨家门生的身份,许弱也很想去往剑气长城。那堵长城墙头上的剑仙,跟浩然天下九大洲的剑仙,根本是两回事。许弱如何能够不心神向往?
要不然借此机会,去一趟倒悬山?许弱心中一动,觉得似乎可行。
瞥了眼少女的背影,许弱叹息一声,还是算了吧,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她的年龄真不算小了。
许弱再次停下脚步,好像没了护送她回到苻家的意思。少女转头望去,有些奇怪。
许弱始终站在原地。少女只当是他的剑仙脾气上头,不愿意搭理自己。她反正无所谓,很快回头,继续前行。
许弱最后干脆转身,返回登龙台,走到最高处。这里曾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登陆地点,然后那条真龙一路向北逃窜,开辟出那条走龙道,最终陨落于宝瓶洲最北端的大骊王朝,没能入海去往北俱芦洲。
许弱不知道这一次,自称王朱的少女能够走多远。
范家的桂花岛渡船在今日黄昏起航。范二专程跑来为陈平安送行,两人在大清早就乘坐马车一起去往老龙城外。
郑大风昨夜在陈平安屋门口随手丢了一只包裹,然后这个掌柜早餐不吃,日上三竿也在蒙头大睡,打定主意要一觉睡到饱,其间没有理睬范二的敲门和陈平安的道别。
包括桂花岛在内的老龙城六艘跨洲渡船,都不在孙家那条城外大街的尽头,而是在最南边一座孤悬海外的大岛之上,需要换乘渡船去往那座巨大的岛屿,这座岛屿距离老龙城有三十多里远。
陈平安和范二乘坐的渡船在岸边停靠,范家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两个同龄人坐在车厢里,范二鬼鬼祟祟掏出一只钱袋,递给陈平安,轻声道:“家里管得紧,我没啥钱,陈平安,真不骗你,可不是我范二小气啊。这几个金元宝都是我的压岁钱,这还是一些熟悉的长辈偷偷给的,加上又不是什么山上神仙的小雪钱、小暑钱什么的,爹娘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还有这两壶桂花小酿,你带着路上喝,驾车的马爷爷帮我藏在了他的方寸物里头,到了桂花岛那边,他会偷偷拿给你的。因为郑先生说了话,咱家桂花岛渡船出海之后,肯定好好款待你,不缺这点酒水。可还是那句话嘛,这是我范二自己的心意,不一样的。”
陈平安摇头道:“钱我就不拿了,酒我肯定收下。”
范二有点伤心郁闷:“为啥?你也不是那种嫌钱少的人啊?咱们这样的朋友之间,不都讲究一个千金散尽眼不眨吗?我这一路上其实挺心疼的,辛辛苦苦攒了五六年呢。”
陈平安轻轻撞了一下少年肩头,压低嗓音问道:“老龙城有花酒不?以后咱们岁数大一些……”
范二眼睛一亮,立即懂了:“放心,我这两年再多攒一些金元宝。”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说天底下最好喝的酒,就是花酒。这酒要是都没喝过一次,就不配称酒仙……范二,咱们到时候只喝酒啊。”
范二郑重其事道:“必需的!”
这座大岛之外,原来还有一座岛屿,岛上亭台楼阁连绵起伏,满山桂树,芬芳怡人。两座岛屿之间的海中有一条宽阔道路衔接两岛,众多豪奢马车只能于道路一头停车,可两名少年的马车却能直接驶往桂花岛渡船那边,惹来许多诧异的视线。
马车缓缓停下,陈平安和范二走下马车,范二苦着脸道:“陈平安,我就不送你上船了。这段时间我偷拿了我爹好些桂花小酿,他好不容易瞒着大娘藏下的酒,全给我偷拿没了,今儿回去肯定要罚我去祠堂……”
陈平安赶紧说道:“你千万别吃泥土,之前骗你泥土能当饭吃,是我开玩笑的。”
范二呆若木鸡,哭丧着脸道:“我昨夜挖了两斤泥土藏床底下呢,白挖了?”
陈平安哈哈大笑,从慈眉善目的老车夫手中接过两壶酒,倒退着走向桂花岛,对范二笑道:“走了啊!”
范二使劲点头,挥手告别,好像记起一事,大声喊道:“陈平安,我觉得你这个名字挺好的,跟我差不多。爹娘取名字的时候,都走心了!”
陈平安脸一黑,转身跑向上岛的山路。
范二有些得意:“让你骗我泥土能当饭吃。”
范二转过身,对老车夫笑道:“马爷爷,走,直接去家里的祠堂!”少年觉得自己这次的气概极为豪迈,看来那些酒没白喝,没白偷,现在自己已是浑身的英雄胆!
一直忍住笑意的老人说道:“范小子,你爹说了,这次不用去祠堂受罚。”
范二双手抱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懊恼。
老人看了眼自家少爷,又看了眼那个已经在桂花岛上的草鞋少年,没来由地觉得今天天气格外好。
陈平安登山而行,好像每走一步,就离那名姑娘近了一步。所以他越来越脚步如飞,直到走到了桂花岛之巅,他环顾四周,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故意憋着这口气,因为陈平安突然想起了竹楼老人在崖畔说的一句话:“这一口气吐出之时,要叫天地变色!要叫神仙跪地磕头!要叫世间所有武夫,觉得你是苍天在上!”
然后陈平安又想起了梳水国老剑圣说的一句话:“如果有一个姑娘对你说,陈平安,你是一个好人……哈哈,你俩关系铁定黄了!”
陈平安顿时有些泄气,直挠头。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爹姓陈,我娘也姓陈,所以我叫……陈平安。”
陈平安蹲下身,开始喝闷酒,忍不住嘀咕道:“陈平安你似不似个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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