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暮色正浓,外边儿的天一面是渗了墨一样的黑,另一面还残留着些未褪尽的霞光。
莲月虽从正屋里头退出来,倒并不担忧,很从容地指派赵思明循例去提膳,又打发冯丰萱辰二人,再把院子里的地再扫一圈。
荷光与兰星一并守在门口廊下,都是竖着耳朵,还有些想要偷听的意思。
莲月犹豫须臾,对兰星说:“你听着点动静,才人要有吩咐,你就先进去。”
然后她拉了一把荷光,领着人往后院里去,这是有避着人说体己话的意思。荷光用眼神询问莲月,莲月压低声说:“陛下今日兴许是要召幸娘子了……若是传娘子过去,那自是我跟着,你约束好咱们的人,清清静静等着,莫要生事。若是陛下过来,到时候就是你我近身伺候,咱们可千万要稳住了,别坏了娘子的事。”
荷光自然也猜到这上头了,有什么事能让尚寝局的人亲自来一趟……唯有帝王燕幸了。
可心里猜到是一码事,真被说穿了又是一码事。荷光年岁和谢小盈差不多,这会才刚十六岁,闻言脸色乍红,却还是应下了:“姐姐放心,我一定谨慎周全,不出差错。只是……这宫里的规矩好生奇怪,怎赵尚寝还要单独和娘子说几句?”
莲月也是这里没想明白,尚寝局一向管着的都是陛下寝宫乾安殿那头的事,旁的妃嫔奉御,都是自己宫里的人照着规矩伺候,没听说尚寝局的人还要来教习的。但莲月一贯沉得住气,拍拍荷光的手,平静道:“左不过是些陛下跟前儿相处的要领吧,御前的事不可轻易外传,咱们不配知道,就别打听了。”
荷光称了句是,两人各自缓一缓神,齐齐回了前头。
刚到了廊下,莲月便听里面谢小盈开口:“来人。”
兰星帮忙推门打帘,莲月与荷光一前一后迈进去。
只见柔和烛光下,谢小盈脸颊微红,唇间带笑,很温和道:“多谢赵尚寝提点,莲月,拿厚赏来。”
赵尚寝闻言面色不改,只起身一欠,恭敬地等着莲月拿钱。
莲月听说要重赏,赶忙进里头开了匣子,拿出了一根金条。
赵尚寝这才神情骤变,猛然跪下去,“才人,这……”
谢小盈刚刚坐着听了好一番古代荤段子,很是风趣受用,是存了真心要赏赐的。她亲自拿过金条,塞进赵尚寝掌心,又把人结结实实地扶起来,“尚寝若不教我,我真是不知如何行事了……这是尚寝应得的。”
赵尚寝攥着她在宫里混了一辈子都没得过的金条,整个人脑袋都有点发懵。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猛然间受这样的重的恩惠,就怕这位谢才人野心勃勃、所图甚大!
她抬起头,还欲严词推拒。谢小盈却笑眯眯地哄她,“尚寝拿着吧,这金条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就是陛下问起,我也能解释的,你只管放心拿。”
赵尚寝犹豫好半晌,终于在手里把那个金条握实了。
得了这根金条,她怕是真的可以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彻底放出宫了。
赵尚寝又朝着谢小盈施了个礼,这才退出去。
莲月使眼色让兰星去送人,自己和荷光一左一右围起谢小盈,急切地问:“赵尚寝说什么了?可是陛下今晚要来?”
“没有,不是。”谢小盈二连否认,“就是来讲规矩的,她说寻常嫔御进宫前都要听她讲,因我病了,先前疏忽,今儿只是循例交代两句,你们想多啦!”
莲月愣了一秒,不敢信,“怎么会?奴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这规矩?何况……陛下今日与娘子那样好,他晚上……”
适才赵尚寝特地说了,自己来仅仅是例行公事,让谢小盈不必多虑。谢小盈就觉得,这尚寝估摸着是怕她听完那些帐中春事,难免期盼,特地提醒她,所以才有此一言。因此她信誓旦旦对莲月说:“不会的,我又不是第一次伴驾。陛下不都是叫我陪一会,就让我回来了吗?今日就是赶巧了,你们别多想。”
莲月与荷光面面相觑,几乎被谢小盈给说服了。
谢小盈听了半天那些她早就知道男女事,还要装天真害羞,很是感到疲惫,这会儿便催问:“晚膳可到了?吃完饭,叫兰星、萱辰都上来,让小丰与思明守着,咱们打会儿牌,下午我睡久了,晚上不必那么早躺下。”
……
崇明殿内。
宗朔自打起了心思,整个下午都有点说不出的躁动。
难得朝务松散了一点,晌午的功夫他在后殿的寝房里略躺了一会。闭上眼,宗朔脑子里就不自觉浮出谢小盈在冰上旋转起跃的样子。
谢小盈几次见他都是意外,因此没怎么像寻常嫔御那样上过妆。正所谓六宫粉黛,谢小盈这样素净,宗朔很多时候都不太视她作正经妃嫔。原先宗朔觉得这份差别,是因为谢小盈的身份不够贵重,比不上那些世家贵女的气度。经今日一遭,宗朔反倒觉得她是天然去矫饰……总之,很不一样。
他扶着谢小盈上岸的时候,握着的是对方纤细的腕子。谢小盈应是玩得有些野了,脉处蓬勃律动,那份力量似乎也能震到宗朔身上,连带他都跟着心里砰砰直跳。
好在歇晌起来,进了点正经的章文,宗朔投进政事里就息了这些心思。直到华灯初上,常路进来问他要不要传膳,宗朔终于又想起这回事。
他也不叫传膳,只问:“尚寝局的人可来回过话了?”
常路心里“咯噔”一声,他见宗朔下午忙,还让人去传了工部尚书,见完又处理奏章到现在,以为他早忘了前头的事。赵尚寝来回话,他暂时压着没报,这会赶紧扎腰下去,认真道:“赵尚寝刚过来,奴见陛下忙,没叫传。”
这事宗朔倒是满意。他惦记归惦记,但内宫外朝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因此点头道:“那就现在传吧。”
常路应是,赶紧命底下的小徒弟去喊人。
赵尚寝不多时便上来,宗朔开门见山:“可教过才人了?她怎么样?”
宗朔不怕谢小盈不知道,就怕女孩子头一回听说吓着。若有抵触,那他大可以徐徐图之,总归是别留下什么阴影……
赵尚寝并不知皇帝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原原本本地回话:“才人并非全不晓事,应是家里教过一二,但老奴还是挑紧要处又说了些,才人听得认真,是对陛下上心了。”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既没说谢小盈先头特地洗澡的事,也没隐瞒谢小盈听的时候并没有寻常未出阁的女孩那样羞得坐不住,端看皇帝自己从这番话里想听到什么了。
须臾,宗朔舒出一口气,点头道:“那朕就放心了,常路,赏。”
赵尚寝闻言,心下略一计较,还是冲着宗朔跪了下去,“老奴还有一事回禀。”
“说。”
“……才人赏了奴一根足金金条,奴不敢贪,特禀告陛下。”
一边说,赵尚寝一边摸出一根金条,举过头顶。
她本想,若谢小盈是有什么心机盘算,自己率先告诉皇帝,至少摘清了嫌疑。若是没有,仅仅是才人不懂规矩行事猖狂,皇帝也肯定不会掠了这根金条走,最多去教训才人,与自己没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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