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2 / 2)
宗朔见谢小盈这么护着宗琪,微微皱眉,立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只等宗琪走了,才望着她问:“盈盈,你还怨朕?”
谢小盈没着急吭声,抬起头迎向了宗朔的视线。
明明宗朔是那个率先开口发问的人,触及谢小盈眼底一片清湛,他竟下意识想躲。
——他本也不想令她伤心的,只许多事经不起权衡。
宗朔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沿坐下来,低声同谢小盈解释:“对杨氏,必得要斩草除根,你与宗珩来日才能安全。世家积权甚重,看他们能养出那么多死士你也该明白。宗琪与宗珩年纪都还小,未必能成什么气候。待到他们二人都及冠成年,朕册立太子之后,若杨家有人想兴兵起事,那些箭射到我们的儿子身上,你会不心疼?就算你觉得淑妃无碍,朕杀其父母兄长,她当真能做到对朕无恨,对你与孩子无恨?盈盈,这件事,朕并不是不能同你商量,只你想想,朕忍了淑妃那么多年,再忍她半生都无妨。非要做到这一步,不是为了你们母子考虑,还能为了什么?”
是啊,都是为了她……
正因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孩子,谢小盈才愈发觉得亏欠内疚。
对淑妃,对宗琪。
她无法偿还。
宗朔见谢小盈还是不说话,愈发急促起来,他以为她还在恼罚跪的事,便又说:“朕昨日当真不知道你跪在外面,是常路没有报给朕,朕是知道你要为杨氏求情,朕……朕本想回到颐芳宫再与你说,没想到常路会借机生事,害你受苦。朕已将常路贬黜御前,你放心。盈盈,前廷无召不得入是祖上的规矩,朕若为你一人废了,于你,于孩子都不好。你再宽限朕几日,朕到年底便会下诏立后,等你做了皇后,出入前廷,自然不敢有人再拦。”
这是第一次,宗朔将立后的事这样无有顾忌地摆到了台面上。
谢小盈却没接这茬儿,只问:“陛下的伤如何了?叫我看看。”
宗朔愣了愣,不知谢小盈是什么意思,但她还肯关心他,自然是好的。宗朔任由谢小盈伸手,解了他的上衣的袍带,去检查手臂与袍带的伤。
事情已过去一个月了,天气冷,伤口愈合得快,总归是没有溃烂,已经在结痂了。
谢小盈还记得宗朔护着她回来的那一日,后背箭矢因颠簸埋得深,拔出箭头那一刻,溢出来的鲜血染透了宗朔整个后背。
杨家是真的想要置宗朔于死地。
杨家没有派人去清除皇嗣,是因为只要宗朔与她死了,年仅两岁的宗珩何足为惧?宗瑶是女儿,就更不必说。
甚至是,即便谢小盈不死,她也知道,自己无力回护孩子长大。
杨家有谋逆的胆量,归根结底,是因宫内有宗琪这个长子。
淑妃不愿做、不想做的事,不代表不会成真。阴差阳错,谢小盈今日能坐在这里为淑妃而哭,为宗琪而哭,是因为她是幸存者,她是宗朔以命相拼,保护下来的人。
她不能为宗朔对仇家赶尽杀绝而恨宗朔,恰恰相反,真正将杨娉推向死地的,是为权力前赴后继的杨家人。
若她死了,谢小盈相信,淑妃也会一样为她难过落泪,深恨家族。
但那时为时已晚,她与宗朔化作地下土,九岁的宗琪坐在皇位上,难道能饶过宗珩?
纵然她与淑妃不会辜负彼此,但这人间世,归根究底,不会放过她们。
谢小盈的指腹轻轻触碰宗朔的伤口,长长舒出一口气。
若要让她选,她也会选,让自己活下去,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宗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谢小盈将脸贴到了宗朔的背脊,事已至此,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保护宗琪,应淑妃所求,让宗琪一生无忧无虑,长大成人,“你要永远记得,宗琪也是你的孩子。他与宗瑶、宗珩一样,都是他的母亲十月怀胎、拼死生下的孩子。就算他不被你期盼,可他到底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朝廷的事,我不懂,也不敢说什么。但不要再用你的帝王之威吓唬这个孩子了,他还小,他也叫你爹爹,杨家的事结束就结束了,别再疑他,别再伤他,就让他好好长大吧。”
……
杨淑妃,哦,杨昭仪之死,在宫内只是短暂如流星般的一桩事。
除了谢小盈,几乎所有人都料定杨娉会是这样的下场。人人唏嘘感叹,却并没有人同情。
家族刺杀谋逆,从最初便没考虑过宫内的女儿。白身入宫的女人们替宗朔愤恨世家的狼子野心,世家女们则都明白,身为女眷,本就不是家族男人会考虑的范畴。她们只是联姻笼络的工具,是稳固权势的棋子,谁会在意一枚棋子的下场?
遵皇帝圣谕,杨家谋逆案从严从重处置,牵涉的姻亲几乎都无有开释。杨家势力之广,牵涉之多,令朝堂众臣纷纷有些不安,唯恐这个谋逆的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对皇帝愈发谨小慎微,恭敬尊崇,宗朔的帝位与权力,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相比之下,内宫中的杨氏最终只是降位赐死,还能入葬妃陵,在外人看来已是皇帝天大的恩赦。
众人甚至议论,皇帝是否特地为了皇长子有了这样的开恩。
只这样的猜测在皇帝下旨要册立贵妃为皇后时,统统烟消云散。长子再贵重,若有了嫡子,也就不值一提了。
谢氏的出身一时间成了朝堂争论的焦点,然而,宗朔要立贵妃为继后的理由却又让臣子们拿不出什么反驳的立场。
宗朔说,贵妃在刺杀案中,护驾有功,忠君奉主,人品堪为表率,当立为后。
皇帝已为刺杀案株连甚广,在这件事上,朝廷已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贵妃若当真救驾了,谁还敢再挑她旁的不是?
成元十二年末尾,在朝臣们试探性、小小的反抗声中,宗朔到底是一意孤行,正式将立后诏书颁了下来。
这事一旦被板上钉钉,朝臣们也就偃旗息鼓,不敢置喙了。
大家都盼着动荡的成元十二年能尽快结束,万事回到正轨。
皇后的册立大典被宗朔定在了成元十三年的二月,因要准备的事甚多,宗朔又不想委屈了谢小盈,情愿将事情推后一些,总归不差这些日子了。虽未正式行仪,但立后诏书既下,作为继后,谢小盈身为皇后的身份已然算被确立。
六宫中人提前就改了口,开始称她为“殿下”。
谢小盈既感到有些无措,又有些不真实。
虽宗朔已铺垫许久,但真渐渐逼近成为皇后的那一日,谢小盈还是感到许多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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