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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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这个时候,我娘会在后山上办家宴,每次开宴都是我给她奏琴的。我琴艺不过尚可,比府中养的乐人差了许多,但娘偏要我来奏宴。我一直觉得这事很麻烦,可是……”

她忽然止下声不说,只轻蹙的眉尖有淡淡的郁色。

萧彻静静地看着她,因着才病过一场,身姿单薄如纸,形容也有些消瘦,混杂着愁色,有种惊人的病弱之美,让人忍不住去怜惜,可也能让人控制不住想去摧折。

萧彻回想了下,他初次离京是什么感觉?

大约没有留恋的。那时他一心计算着北疆的情况,绝不会有闲裕去多愁善感,而等得有闲裕了,他已然忘却思念。

萧彻想:他和她还真是截然不同啊!

这一点真叫人不得不感慨缘分之奇妙。

萧彻说:“你既没兴致,那便我替你弹吧。”

令嘉看了他一眼,让开了位置。

萧彻坐下,“是《望月颂》?”

“恩。”令嘉应道。

一般以秋月为题的琴曲多有清冷之意,不合中秋团圆的寓意,只《望月颂》轻快明朗是个例外。故而中秋时节的丝竹奏乐,多奏《望月颂》。

琴声幽幽,低而缓重,渐作风雨飒飒,又有嗟嗟低吟。

萧彻对乐声并无所好,但其在六艺之中,故而他少时是正经学过。他生得聪明,学起东西事半功倍,即使没多用多少心,也学得一手不俗琴艺,只是此前,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操琴。

论其缘由,不过是琴为心声,而他从来不会与人袒露心声。

可此刻,他却破了这个例。

一曲奏过,一室寂静。

萧彻目光看来时,令嘉尚有些回不过神,她知道她现在应当说些什么,却素来伶俐的口舌这会却实在拙讷,连句平淡的夸奖都说不出。这让她不禁生出几分狼狈,竟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

萧彻抱过令嘉,轻抚着她的后背,说道:“你总是要离家的……你会习惯的……”

清淡的语声有着令人心安的镇静。

令嘉攥着萧彻的袖摆,攥了很紧,带了点发泄的意思。

——她从来都不觉得成亲是什么难事,甚至为成亲能让她脱离母亲掌控而暗喜,但这会才后知后觉地尝到成亲代表的离别伤意,不免有些迁怒将她带离她亲人身边的萧彻。

萧彻在她鬓角处落下轻轻一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一会之后,那被攥得皱巴巴的袖摆才被缓缓松开。

此时,令嘉倚在萧彻怀里,任他肆意地亲吻,手上再使不出力。

……

从洛都到燕州,可过运河永济渠直达。

水路总比陆路快许多,令嘉坐了七天的船,下了船,踏足的便是燕州这块她阔别已十年的祖地。

燕州城为燕州州治所,别名范阳,曾是战国时燕国国都,燕昭王曾于此筑黄金台以揽天下奇才,后得秦开为将,却东胡千余里外。时移世易,黄金台已做风流云散去,彼时的贤君良将皆已是冢中白骨,但“燕”之名,却是存续下来,历数代更迭,不易其名。

本朝的范阳北据燕山为屏,西环太行为屏,东临渤海为枕,南以沃野为仓,又有前朝修建的内长城为依仗,是大殷数得着的雄城。城中人皆以燕人自称,性多慷慨悲壮。

令嘉祖父时,北狄汗王以四十万大军攻于范阳,满城百姓,无论男女,皆是奋死抗战,无一人作畏缩之态。即使是城破之后,城中男人拼死抵抗,而女人则在见抵抗不能后焚粮自尽。

英宗带兵入城后,所见得的亡人,或抵抗而死的,或自尽而亡,少有死得窝囊的。

他喟然叹道:“城墙固坚,然亦逊城民远矣。”

最后,被范阳城民的抵抗弄得狼狈不堪,且没得到任何补给的北狄大军就这样被英宗打败,战死二十余万人,北狄汗王只得带着十万余兵匆匆逃到居庸关外。

距离那次的城破已近一甲子,当年十室九空的范阳已是恢复了鼎沸的人声。运河码头处,往来商船如云,行人如织,一派繁华景象。

令嘉只顾着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不妨船坐久了,有些不习惯地面,头重脚轻地,身子晃了几下。

“小妹!”

身边围着一堆使女,令嘉自是不会有机会摔倒,只是她才站稳,一道身影如同一阵风“嗖”的一下就刮到了她面前。

令嘉一抬眼,就是一张与她极为肖似的脸,正是傅令奕。

傅令奕比令嘉大十岁,已近而立之年,但俊美的容颜却无多少变化,只沾染了些许岁月的风霜,但在他微笑时,恍如少年归来。

她眨眨眼,压下鼻尖的酸意,唤道:“六哥!”

令奕的目光爱怜地在令嘉身上细细扫过,最后落在她头上。

令嘉今日梳的是朝云近香髻,着饰不多,但属于极为精巧的高髻。

令奕只得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半是失落半是欣慰地感叹道:“上次见你,还是梳着丱发的小娘子,一眨眼的都嫁做人妇了。”

——连头都不能摸了。

令嘉嗔道:“六哥倒是没变多少,上次见面是光棍一个,这次是老光棍一个。”

令奕豪迈道:“北狄未灭,何以家为?”

令嘉嗤笑一声,“你就这样糊弄下去吧,糊弄到大郎的孩子出生叫你一声叔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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