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剑四(1 / 2)
桑蕴端心里烦躁惊惧,叫丫头都下去,贵儿也出去守着。一个人躺在被子里,哪里睡得着。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和汪贻纯本是情笃好兄弟,不成想结下了这段孽缘,汪贻纯如何他不知道,但自己之前喜欢筠儿,绝不爱男风。这要是被学堂和家里知道了,自己倒罢了,汪贻纯出身非官非富的小康之家,自己的父母怕是要为难他,弄不好还会殃及整个汪家,一时便为汪贻纯无比心焦起来。忙翻身下床,匆匆修书一封,叫贵儿亲自送去学堂给汪贻纯。然后起来洗漱早饭,独自骑马去了玉京园,请见忠勇公夫人。
但玉京园连街门都关着,敲开了门,门房认识他,便说夫人出去了,但也不是去药房,不知几时回来。他只能走了,不知不觉,还是去了位于崇文门小石桥的光璠堂,听见里面朗朗的读书声,一时心乱如麻。恰好此时邵璠从外面回来,见他在门口不进去,便问道:桑公子,出了什么事?桑蕴端见了老师,面上一红,忙行礼道:学生今日不适,起晚了,之前已派人来和曾师傅说过,见早课快结束了,就不进去了。请老师原谅。邵璠于是微笑道:既然桑公子不适,便回去休息罢。
桑蕴端点点头,正要翻身上马,只见学堂里出来一个人,不觉脑中轰然一响。这人正是穿着暗红长绸衫戴着黑绸小帽的汪贻纯。汪贻纯看见他,脸立刻红了,只对邵璠道:老师,我身子不适,想早点儿回去,堂上的曾师傅已同意了。邵璠见他脸红,以为是发热,忙道:好,你回吧,回去赶紧找大夫瞧瞧,可别耽误了。然后又道:桑公子今日也不适,怎么这样的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汪贻纯和桑蕴端心里都怦怦直跳,以为邵璠已窥破二人心事。邵璠并未在意,自进去了。贻纯看着蕴端欲言又止,蕴端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贻纯嗫嚅道:你为什么给我写那信?蕴端四周一看,忙道:你还好吗?我们去那边茶馆里坐着说,外面不便。
贻纯点点头,于是二人一起去了不远处的巷子里一家偏僻的茶馆,连名字都未看,直接要了楼上的雅座。坐在桌边后,蕴端一把握住汪贻纯放在桌上的手,急道:你……千万不要让学堂里的人知道,也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不然会有大麻烦!贻纯脸红了,道:你的手……蕴端忙拿开自己的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纯弟,我不喜欢你,不,我喜欢你,但我是把你当作学弟,不是那种喜欢,不是……你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而且我喜欢女子!汪贻纯问道:那位陈小姐?蕴端道:不!又道:啊,对!
贻纯瞅着他,情意盈盈,眼波流动,他立刻迷失起来,渐渐凑头过去,方要亲上他的脸颊,只听门响处,进来一个伙计,道:两位爷好,喝什么茶?二人都吓了一跳,贻纯立刻脸红了,低下头去,他心里怦怦直跳,忙道:册子留下,一会儿我去叫你,不叫再别来。
那伙计见他二人光景,心里有数,这附近有几家学堂,茶馆里常见这样风流俊俏的少年郎对子,忙道:是是是,小的在下面恭候大爷。说着放下册子,出去带上了门。蕴端立刻去闩上门,一边道:纯弟,我……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喜欢女子,真的!贻纯嗯了一声,道:你在信里都说了。
蕴端又回来坐下,道:不是你不好,你很好……但……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贻纯。贻纯微微一笑,也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别说了。他不知怎的,又恍惚起来,忽然心里起了一阵强烈的冲动,将贻纯拉入怀里,再顾不得许多,俯下头去。只听贻纯低声道:你不是喜欢女子?他头顶响了一个炸雷,立刻推开汪贻纯,自己从椅子上惊跳起来,站去远处的角落里,对着墙壁,羞愧之极,脸上青红不定,心里狂跳不止。
忽听贻纯说道:桑兄,假如你还没喜欢那位陈小姐,贻纯愿意……他大吃一惊,回头看他,却见贻纯已摘下了头上的小帽,头发披散在肩上,活脱脱一个女子模样。蕴端只瞧得目瞪口呆,见他头顶也全是柔嫩的细丝,绝非男子,原来他脑后的辫子是女子的长发编的,她一直戴着帽子,所以学堂众人都不知道,吃惊地道:你……你……你竟然是女子!
贻纯嫣然一笑,道:你还不过来坐下?蕴端这才如梦游般坐回他身边,哦,不,她。不置信地看着她,道:原来你成天戴着小帽,不去骑射,是因为……
贻纯一笑,拿起册子来,问道:点茶?蕴端于是怔怔地打开册子来,心里却怦怦直跳,什么也没看进去,忽然涌进一阵狂喜,看着册子,道:纯弟,哦,不,贻纯,我可以亲你吗?话出口后,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却丝毫不后悔,觉得正该如此。只听汪贻纯低声道:好。蕴端立刻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亲上了她微微颤动的樱唇。
他紧紧地箍住她,辗转地亲她,她身上是他一直很熟悉的檀皂味道,并无香气,但她竟然是个女子!她的唇温软柔嫩,她的身子也温软柔嫩,她确实是个女子!只觉得心里欢喜到极点,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但还抱着她,汪贻纯软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双颊酡红,一时不能动弹。他见她的模样,心里更激动起来,贴着她的脸,轻声说道:你不要担心别人,也不要担心我家里,过几天,桑家就会去你家里下聘,我要娶你为妻。
后来两人喝了茶,蕴端便问:你为什么瞒着我?贻纯笑道:我不是为了瞒你,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蕴端道:就是应该的,没有怎么好,难道见人无缘故被欺负不管么。你对我才好。可为什么,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是女子?贻纯笑道:因为我没有陈小姐漂亮罢。
桑蕴端上下打量汪贻纯,她个子很高,但身板纤瘦,确实不像女子,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些。她皮肤虽然白皙细嫩到发亮,但男子中也不乏其人。脸小,但两腮略方,鼻梁不够挺,眉毛不够细,五官舒展,嘴唇不薄却娇憨,笑时特别灿烂。双眼皮,眼距较宽,眼瞳晶亮而有神,内眼角微微向下勾,整个眼睛微微往上扬,仿佛卧蚕,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变成弯弯的月牙形状,有一种迷离的神态,好像会说话一般。
她安静的时候并不算出众,但只要笑起来动起来,立刻就有了十分风韵。声音低柔,不似一般女子,而作男子又凸显文秀,是以学堂里有人欺负她,又有人想亲近她。她和他走近后,也有不少闲言,只是摄于他骁健,不敢明说明传,而他原来身端心正,从未放在心上。她也并不在意,原来……
他和她很熟悉,但以前从未从男子看女子的角度去看她,更从未仔细看她。如今细看,只觉得她是一个妩媚之极又十分大方的汉人姑娘,微微上扬的眼角,似有万种风情,而且她的这种妩媚中,带有端庄,带有少女的活泼,包裹在暗红色的男子长衫里,很有英气,更有一种高华的质态,只是他刚才抱着她的时候,触到她绑紧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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