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疾四(1 / 2)
在西行路上,普达娃就和傅恒说过,郎卡父子觉得皇帝留他夫妇二人在京中是为了牵制金川,自己也一早明白,但无所谓,从不和爱莎说什么。傅恒对他说,有自己夫妇二人还有容妃在,他们绝对不会有事。普达娃不甚明了这话的意思,又说,郎卡对他说,在郎卡的有生之年,金川绝不再启战端。傅恒将郎卡说的话转告了皇帝,皇帝没说其他的,只说因为容妃,他不愿普达娃夫妇离开。
普达娃后来又说,假如皇帝怀疑他,他就退出皇家商务,反正他早已脱离白教,随时可以带爱莎和孩子离开,他并不怕皇帝,林芝山里人迹罕至,外人踏足那里危险重重,皇帝鞭长莫及,总不能要他们“大义灭亲”,而他和爱莎绝对不干。爱莎对傅恒来说,也是一个特别的人,他对她也自不同,他对这两夫妇,除了和普达娃投契,除了自己的目地,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而这个原因璎珞自然不知,便笑道:皇上如果为难你们,就等于向金川宣战,而且皇上十分爱才,何况是你这样的能人。你们就是要回金川,皇上也不会做什么。
爱莎对普达娃和傅恒相投也一直觉得有意思,他们还住在傅恒的宅子里,心里感慨,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嘴上总说那句老话,“你两个倒好”。爱莎和璎珞多半在药房见面,她反而不怎么上玉京园。铁普接手任家后经常要各地跑,常不在家,她家里也添了更多的丫头仆妇。
蕴端和陈小姐没成好事,但爱莎从璎珞那里听说了蕴端和汪小姐的经过,觉得特别有趣。璎珞又笑她,说难道比她和普达娃的“诱僧”还有趣?她于是想起那年自己女扮男装上拉萨的事,因为带着郎卡挑的五个特别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土兵,没人敢看他们,更别说靠拢来了,否则也许不用引诱普达娃了?!又乐开了花。
东巡的时候,爱莎要蓉蓉跟多罗去,自己看着药房,蓉蓉终于随丈夫去了一次公干。蓉蓉长了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出京,好不新鲜,夫妇二人愈笃,但她觉得多罗有许多事瞒着她,她问他的时候,多罗只笑着说:那是皇上的绝对机密。蓉蓉想起顾沁,便问:又是藏娇?多罗郑重地摇头,蓉蓉便不再问,而去告诉璎珞,璎珞听后,便问傅恒,傅恒只一笑,但也不说是什么事。璎珞又问他,他便道:我也不知道,皇上没有告诉过我。
璎珞不知道这三个男人在卖什么关子,想来问多罗他定不会说,便问容妃,容妃也不知道,只道:就是男人的事吧。璎珞瞧她满不在乎,亦不关心,不觉佩服,悄悄笑道:皇上还真是你的裙下之臣,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容妃瞧着她,道:其实夫人想想,就明白了。但璎珞想了一阵还是不明白,又去问容妃,容妃便笑而不语,只叫她放心,不是需要担心的事儿。
一直无事,后来璎珞便淡忘了,因二月十八日开始,她就奉太后懿旨带着姜姜入了西苑,和从畅春园送回的九格格一起在宫中种痘,这是富察家的头等大事,富察老夫人也十分关心。璎珞母女一同入住令贵妃的延庆斋,珍珠也一起入宫。鉴于之前十四阿哥夭折,宫里对此事高度重视。
两个孩子由叶天士种痘,然后给各自的母亲照看,太后每天差人从畅春园过来问。叶天士天天入宫,和刘太医并小方脉科杜太医三位医生会诊,容妃每日从瀛台过来监理,傅恒和皇帝在补桐书屋晚面的时候,皇帝会告诉他。
格格和阿哥种痘,本是皇后负责之事,但五格格薨逝后,此事便免了皇后监理。那拉氏觉得,皇帝是体恤十三阿哥痘殇和五格格早逝,自无异议,至于皇帝偏着傅恒和魏璎珞的女儿,她也不能说什么,她觉得这定是令贵妃的主意,东巡之前,璎珞每月都入储秀宫一回,直到魏湄生了永琰后才来的少了。
直至三月初五,三位医生上奏皇帝,说两个女孩儿顺利出痘,内务府总管大臣公义便着掌仪司立刻感谢痘神的保佑而祭之,至此众人大喜,都放下了心。此后又诊断九格格有“胃气不清”之症,开了方子用保和丸煎服,傅小姐并无异常。三月十一日,也就是出痘后的第八天,两位太医上奏乾隆皇帝,称两个孩子痘已出齐,并且已经开始结痂,看起来症候发展的按照预期进行得很顺利。十二日这天,由于是将痘苗放入鼻中的,所以要用中药甘草汤薰洗鼻孔。
宫中的种痘程序十分繁琐,之前先是检查身体看看是否种痘。二月二十日,太医院的医案记载“九格格和傅小姐脉息平和,精神起居俱好,于本日巳时布种喜痘,谨此奏闻”。然后选择种痘方子种痘。七天后的三月初一,诊得“九格格和傅小姐脉息弦滑,惊恐发热,似有见喜之象”,开了方子用“透喜汤”,也就是促使出痘的汤剂。在此后的四天时间里,每天都要查看症候变化,据此加减“透喜汤”的剂量。而出痘这段时间,不能着凉,也不能太热,生冷辛辣的食物更是不能吃。因之前十四阿哥的事,延庆斋上下都大为紧张。
十三日起,出现了新的症状,九格格“右项浮肿”,三人会诊后开方子用清化汤,外上八宝丹等治疗。一直到十七日肿状才逐渐消失,然而到了十八日,又出现了“耳前浮肿”,开方子又加了消肿化毒散调理。四月初三,经过不断地诊治与换药,九格格才痊愈,这次惊心动魄的“种痘”才算是成功结束了,自二月二十二日始,到四月初三止,前后差不多历经四十天。魏湄李氏和储秀宫上下才好容易松了口气。
而姜姜于三月十七日便已完全康复,和福隆安当时的一个月时间差不多,璎珞和珍珠便一早带她出宫回家了,傅恒见璎珞略显憔悴,道她辛苦,抱过女儿来亲亲,问她有没有害怕,姜姜眉间点着红痔,合着小手,对他一笑:不怕,姜姜最听阿玛的话了。珍珠抿嘴一笑,道:小姐身子骨儿真是好,大人放心。傅恒热泪盈眶,上折子向皇帝谢恩。
九格格痊愈后,太后便教送回,于是又在延庆斋住了三日,便回了畅春园。皇帝对魏湄说,她的孩子一个都没给她养着,心里觉得愧疚。魏湄只笑道:他们跟着太后和庆妃姐姐,臣妾放心,而且永琰就在宫里,臣妾每日过去瞧的,之前那事庆妃姐姐比臣妾还伤心,臣妾也不忍心。然后又在他耳边道:臣妾还要为您再生子,养不了孩子。皇帝诧异地瞧着她,魏湄道:臣妾和您的阿哥太少了,格格有两个,怎么说,儿子也要两个罢。皇帝笑起来,摸摸她的鬓边,道:你真的不觉辛苦吗?
魏湄道:臣妾早就说过,为您生子是我最幸福的事呢。而且……然后脸红了。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又笑起来。魏湄忧愁地道:只是宫务怎么办?皇帝道:你不要操那心。魏湄道:嗯,皇后娘娘自是操办得好的。如今舒妃姐姐搬去那边园子侍奉着太后,容妃姐姐在身边照顾您,臣妾似乎没什么可以为您分忧的了。皇帝道:你就专心你的琴棋书画,宫中仪礼,做好你的贵妃。魏湄道:是,臣妾遵旨。皇帝走后,李氏又夸魏湄,说贵妃娘娘真是高明。魏湄一笑,心想:这些就是我的心里话,一家子姐妹和气才好。
这日回去后,皇帝想起舒妃来,心里感慨。因舒妃丧母,皇帝去畅春园的时候,她除了陪他和太后用膳说话,并不侍寝。东巡的时候,她也婉拒皇帝召她见面,这宫里没了她的聒噪,似乎是缺了点儿什么。于是两日后,皇帝在傍晚去了一趟畅春园,和太后用膳叙话后,命舒妃侍寝。几天前已让李玉来对她说过,她不侍寝不合规矩,之前是皇帝体谅她。宫中的妃嫔按规矩,确实不能为自己的父母守孝。
晚间,到了舒妃住的集凤轩,李玉捧上三样东西,分别是象牙雕多宝格摆件,上雕栗穗和鹌鹑,寓意“岁岁平安”,粉彩描金东洋妆盒,和一个瑞士十滚筒八音盒,放上小人可以跳舞,说是皇帝的赏赐。并两个墨彩兰花蛐蛐罐,说是给十一阿哥,十二阿哥也得了一套。舒妃一笑谢恩,便上来伺候皇帝。皇帝坐在榻上,一直探究地看着她,接着便要李玉退下,然后哼了一声,道:如今看来,你确实是大了,和朕也玩心眼儿。舒妃诧异地道:臣妾没有啊?皇帝道:没有?你故意多次拒绝朕,是欲擒故纵?
舒妃看着桌上那个妆盒盖,樱花绽放,清韵拂面,一身穿绿衣的东洋女子于阶前栏下屈身跪坐,身着广袖宽袍,衣纹花团锦簇,头梳高髻,红簪金钗饰于乌鬓侧畔,粉面含春,香腮红染,蛾眉淡晕,朱唇如樱,楚楚动人,扬起纤纤玉手,轻击肩鼓,低吟浅唱,真可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然后她看着皇帝,轻叹了口气,道:皇上,一转眼,臣妾入宫都二十年了,什么花容月貌都老了,蒙皇上和太后恩典,有了永瑆,臣妾已经满足了。皇帝一时语塞。舒妃又道:当年,我和陆晚晚,魏璎珞一同入宫,我还记得那天的事儿……皇上,您再瞧瞧如今我们这三个人,臣妾和魏璎珞成了姐妹,她住在玉京园,我在畅春园侍奉太后,晚晚在宫里养着您的十五阿哥,沧海桑田,臣妾再无怨言。
皇帝心里伤感起来,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道:你怎么也多愁善感了,不要这样说,你在朕心里,还和当年一样。舒妃笑着流下泪来,看着皇帝的眼睛,道:谢谢皇上!臣妾见您春秋鼎盛,子嗣充盈,心里很安慰。您好,就是姐妹大家好。皇帝给她擦眼泪,一边道:你不过三十出头,懂什么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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