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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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些应该够了。

汤普森·博伊德低头看着提篮里的东西,然后向收银台走去。他就是喜欢五金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他父亲以前每逢星期六就带他到阿玛利诺郊区的艾司五金行去,采购他们拖车外面的棚子工作间里需要的东西。

或者是因为大多数五金行和这家一样,里面所有的工具都干净有序,所有的油漆、胶水和胶带都按顺序排放着,很容易便能找到。

所有的东西都和书上一样。

汤普森也喜欢这里的气味,这是一种刺激的肥料、机油和溶剂混合的气味,无法形容,但每一个去过老五金行的人都可以识别出来。

这个杀手的双手很灵巧。这可能是遗传自他的父亲,虽然他整天都和工具打交道,摆弄油管、起重机、线轴和像恐龙头一样的抽水机,但他还是会耐心地教他的儿子如何使用和尊重工具,如何测量,如何绘图。汤普森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如何修理坏损的东西,如何用木头、金属和塑料制造出一个原本不存在的物件。他们一起在卡车或拖车上工作、修理篱笆、制造家具、为他的母亲或姨妈做礼物——擀面杖、香烟盒、砧板桌。“不管事情大小,”他的父亲教导他,“儿子,你都要把同样的技巧贯注在你手边的工作上。事情没有简单或困难之分,问题只是你将小数点点在哪里。”

他的父亲是一位好老师,他为儿子做出的东西感到骄傲。哈特·博伊德去世的时候,陪葬的有他儿子汤普森做的一套擦鞋工具,以及一个木质的钥匙链,那是一个印第安人头的形状,上面还烫着“爸爸”两个字。

后来的事说明,汤普森学到这些技巧真是很幸运,因为那正是“死亡”这个职业需要的。机械和化学,和当木匠、油漆工或是修车工没有区别。

你点小数点的位置。

站在收银台前,他付了账——当然是现金,谢过店员。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提着购物袋,向门口走去。他停下来,看着门外一台小巧的黄绿两色电动割草机。它被整理得很干净,擦得很亮,发出一种器物应有的翠绿色的光。它对他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为什么?他想着。呃,因为他刚才想到他的父亲,而那台机器让他回想起以前星期天早晨的时光——他会在他父母拖车后的一块小草皮上用割草机割草,然后再进屋和他父亲一起看比赛,母亲则忙着烤面包。

他想起了含铅汽油挥发时的那种甜丝丝的味道,想起了当割草机的刀片碰到石块时发出的枪击般的噼啪声,把石头抛向空中的样子以及给手上带来的震动感。

麻木。如果被响尾蛇咬到而濒临死亡时,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他想。

他忽然意识到店员正在和他说话。

“什么?”汤普森问。

“给你个好价钱。”店员指着割草机说。

“不了,谢谢。”

走到外面,他又想,为什么那台机器那么吸引他?为什么自己这么想要它?然后,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令人烦恼的念头完全和家庭记忆毫无关系。也许是因为那个割草机其实是一个小铡刀,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杀人方法。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他并不喜欢这个念头。但事情就是这样。

麻木……

汤普森断断续续地吹着口哨,那是他年轻时代的一首歌。他走到街上,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提着皮箱,里面装着他的手枪、警棍及其他做买卖用的工具。

他沿着街道向北走去,进入小意大利区,工作人员正在清除昨天游行留下的东西。他看到几辆警车,警觉起来。两名警察正在和一个水果摊的韩国老板及老板娘谈话。他很想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他继续向前,来到一处公用电话。又查了他的语音信箱,但是没有关于吉纳瓦在什么地方的消息。不过他并不担心,他的联络人对哈莱姆区十分了解,汤普森知道,找到那个女孩在哪里上学、住在什么地方,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他也可以利用之前这段自由时间。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这件事计划得比杀吉纳瓦·塞特尔更早,而且同样重要。

其实,是更重要。

有趣的是,现在他才想到这一点——这件事也是牵涉到孩子。

“喂?”贾克斯对着手机说。

“拉尔夫。”

“怎么样了,小子?”贾克斯很想知道这个皮包骨的小法老现在是不是正倚在什么东西上,“你收到我们的朋友的消息了吗?”他指的是德莱尔·马歇尔。

“是的。”

“涂鸦王的事搞定了?”贾克斯问。

“是。”

“好。那么我们现在进行到哪儿了?”

“嗯,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老兄。是——”

“别说。”谈到可用于控告的证据时,手机简直是魔鬼的发明。他告诉那个男人一百一十六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十分钟。”

贾克斯挂了电话,向街上走去。街上有两个穿着长长的外袍的妇女,戴着做工精致的教堂帽子,手里拿着一本已经磨损的《圣经》,她们一看到他,连忙让路让他通过。他完全不理会她们脸上不安的表情。

贾克斯抽着烟,一瘸一拐地走着,他受过枪伤,不是故意要学黑道人物才这样走路的。他吸进空气,因为回到家而情绪高昂。哈莱姆……看看周围的店铺、餐厅和街上的小贩。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任何东西:西非编织的布、埃及t字形饰品,博尔加的篮子、面具和旗帜,还有镶了框的剪影,里面的人都站在非洲民族议会前面。还有海报:有马拉孔·x、马丁·路德·金、蒂娜、图帕克、碧昂丝、克里斯·洛克、奥尼尔……还有很多杰姆·马斯特·杰伊的照片。这个聪明慷慨的rundmc乐队说唱巨星,几年前,在皇后区自己的录音室里,被一个混蛋枪杀。

贾克斯凭记忆左右察看。他注视着另一个角落。嗯,这里,现在是快餐店了,这是他第一次犯罪的地方,当时他十五岁,那次犯罪让他走上了臭名昭著的不归路。因为他抢的不是酒、香烟、珠宝或现金,而是从一家五金行抢了一箱“可丽龙”喷漆。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他用这些漆在曼哈顿和布朗区到处留下了“jax157”的涂鸦,因此犯下了盗窃、非法侵入和毁坏财产等多项罪名。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贾克斯将他的标签印在上千个不同物体的表面上:人行天桥、桥梁、高架铁路、墙壁、告示牌、店铺、城市公共汽车、私人大巴、办公大楼——他甚至在洛克菲勒中心也涂了,就在金色雕塑的旁边,随即就被两名牛一样的保安按倒,用辣椒剂和棍子好好教训了一通。

年轻的阿朗佐·杰克逊只要有五分钟独处的时间和一处光滑的表面,“jax157”的标签就会出现。

这个父母离异的孩子挣扎着想混到高中毕业,但他讨厌一切正常的工作,不断惹麻烦,最后发现自己喜欢当个写手(涂鸦者都是“写手”,而不是“艺术家”——凯斯·哈宁、苏荷的画廊,还有广告公司都是这么告诉大家的)。他和本地的一群家伙混了一段时间,但有一天,他改变了主意。那天,他们正在一百四十街一带闲荡,忽然有几个人开车飞驰而过,砰、砰,站在他身旁的吉米·斯通太阳穴上出现了两个洞,还没有倒在地上就死去了。这一切可能只是为了一小包毒品,或者,根本什么原因都没有。

真是见鬼。从此贾克斯独自走上自己的路。赚得少,但安全多了(除了在维拉萨诺大桥或一辆行驶中的火车上喷漆之外——这段故事连监狱里的兄弟们都听过)。

虽然没有正式宣告,但阿朗佐从此就改名为贾克斯,投身于他的技术。开始时,他只是将他的标签画在全市各个地方。但他早就知道,如果这就是你仅有的能耐,就算在全纽约的每个区都涂上自己的标签,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跛脚的“玩具”,那些涂鸦界的老大是不会正眼看你的。

于是他干脆从学校辍学,白天在快餐店工作赚钱买喷漆,或者去偷他能偷到的东西,贾克斯很快就学会了t-up,这比涂标签快,而且字也大多了。后来,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涂鸦大师:他可以涂写与地铁车厢同一高度的字。贯穿全市、线路最长的a线地铁是他最喜欢的。无数的来访者乘a线地铁从肯尼迪机场到市中心时,在车上欢迎他们的不是“欢迎来到大苹果”,而是一个神秘的信息:jax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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