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木门一开一合,两个女孩相伴着出门,斜斜照进工坊的光柱亮起又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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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七夕。
七夕不宵禁,一条街挂满各色各样的灯笼,从高处看如同长长的灯河,无数的灯河在坊市间交汇成灯海,照得青石板上全是幢幢的灯影,照得同游的男女脸颊泛红。街头两侧满是私设的铺子,红线、巧果、情人草……一年一度的货物全靠这一夜卖出去;谈笑声、脚步声、叫卖声……众多声音混杂在一起,没入攒动的人头,再顺着灯河汇入灯海。
今夜欢愉,今宵风月,情人在良夜相爱,商贩则赚得盆满钵满。
不知是受气氛感染还是因为头顶的灯笼,作为缺德商贩之一的如愿也红着脸,左手揽过桌上一大把的铜钱,右手把选出的香囊递过去:“是紫薇花,配娘子的衣裳正好。祝二位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接香囊的娘子俏脸微红,偏要和她逗趣:“怎么数都不数,不怕我们偷摸着少给钱吗?”
“怎会如此?”如愿适时做出惊讶的表情,“香囊是情人互赠,等同心意,从我这儿买时缺个铜板,到情人手里不就是缺斤少两?”她看向同来买香囊的那个郎君,“我瞧着这位郎君一表人才,对娘子又体贴,总不至于做出这么事吧?”
“不不不……”那郎君显然是个老实人,被她盯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又说不出什么,求助似地看向身旁的娘子,“桂娘……”
“我信你呢,和这位小娘子说笑嘛。”桂娘含笑在情郎的臂上轻轻一拍,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如愿,突然说,“娘子出来卖香囊,总该给身边这位郎君也送一个吧!我看郎君可怜巴巴看你好久了。”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玄明一个愣神,刚想开口,桂娘捂嘴一笑,已然领着情郎遥遥远去汇入人群,只剩下一地的灯光和烛影。
此时摊前暂且无人,玄明莫名地焦灼起来,淡红色的光影染上眼尾,他犹疑着:“我……”
第49章 桃月 我,元如愿,就是喜欢钱!……
“不关你事!”如愿连忙解释, “是因为我调戏她家郎君,她才调戏你的。毕竟是七夕嘛,又到夜里, 轻松自在的就容易随口乱说。大概是刚才那位客人把你当成和我有什么关系了。”
解释完, 她又有些许心虚,瞄了面色微红的道长一眼, 抿抿嘴唇, “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玄明摇头, 温声继续,“只恐于你的名声……”
“停!”如愿赶紧让他打住,“我做了那么多年梓人, 这会儿还夜里出来摆摊,哪儿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想要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娇娘结交的, 趁早离我远点,我才不要那种莫名其妙的名声,我要钱!我,元如愿, 就是喜欢钱!”
她一叉腰,掷地有声地抛完宣言, 气势汹汹地鼓起一侧脸颊,整个人浸在温软的红纱灯下,柔软又活泼,生气勃勃, 让人想起初春时努力钻出土面的草芽, 或者顶破一个个气泡的小鱼苗。
一点隐秘的欢喜在玄明心底生发,他只以为是欣慰于如愿的生机,忍不住抿出个淡淡的笑, 刚想开口,余光蓦地瞥见街口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电光火石间居然直接蹲下,整个人贴向支起摊位的木桌,藏在摊位后,甚至顺手把溜出香囊摊范围的衣角也抓了回来。
“你怎么了?”如愿眨眨眼睛,跟着他蹲下,“看见什么了吗?”
玄明略作犹豫,诚实地点头:“熟人。”
如愿“哦”了一声,点点头,没再多问。方外人多规矩,她干脆利落地误解为玄明是见到了出游的同门甚至是祀部那帮人,怀着硬拽他出来的愧疚感,果断闭嘴,耐心地等熬过这一阵。
玄明倒没她想象中那么紧张,只是隐约看见金吾卫的盔甲有些窘迫,侧耳听了一阵,听到的仍是街头商贩叫卖和情人私语就稍放下心,目光渐渐移转到对面的女孩身上。
如愿蹲在暖红的光里,双膝乖巧地并拢,右胳膊支在膝上托腮,明亮澄澈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浓长的睫毛扑扇出淡淡的光影。
“应当不会过来。”玄明想接着解释,正对上如愿的视线,一晃神被她眼瞳中晕染的烛光蛊惑,后半句话就断在那里,卡在唇齿间不上不下。
如同如愿一样被他眉眼间流动的光彩蛊惑,不自觉地向着他贴过去,直到轻轻地抵上他的额头,呼吸相闻。
她满眼都是好奇,笑盈盈地问他:“到底是哪个熟人啊?你躲起来好狼狈哦。”
玄明霎时浑身僵硬。
他清晰地看见女孩红润的嘴唇张合,但他听不清她的声音。四面的声音如海潮一样涌来,如同将他投入深海,所有的声音隔着水面混混沌沌,他竭力分辨,左前方有商贩和顾客在讨价还价,右侧的拐角阴影里有一对情侣黏黏糊糊地互相撒娇……众多的声音涌入耳朵,唯独听不清如愿的话。
他只是无法移开视线,不受控地沉入那双晕染薄光的眼睛,在她瞳中看见今夜良宵,暖红或者暖黄的灯笼层层叠叠。
……痛。
心口刹那刺痛,玄明猛地往后一跌,暖红的海潮褪去,清晰的音浪涌回,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在地上晕出小小的圆斑。
如愿被他惊得回神,但头顶的红纱灯笼照着,根本分辨不清玄明细微的表情变动,也看不清那些陡然渗出的细汗。她想问玄明怎么了,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她眉头一皱,直接拽住道长的袖口。
“——快逃!”
玄明被拽起身,莫名开始跟着如愿奔逃。
头顶各色各样的灯笼摇摇晃晃,地上满是投落的光影,两人一同踩过满地的影子,逆着人群,和一对对结伴同游的情侣擦肩而过,偶尔跨过摊位前的木箱或是油纸,看见来不及收摊的摊主惊诧的目光。
他们一同向着前方跑去,一往无前,如同一场盛大的逃亡,而身后是游人的嗔怪、摊贩慌乱的叫声、马蹄踏过石板的铿锵。
还有让如愿拽起玄明就跑的喊声:“快逃——!金吾卫来了——”
赚钱赚到后来成了狼狈的奔逃,唯一可喜可贺的是如愿怀着“宁可掉人,不能掉钱”的守财奴心态,拽着玄明逃跑时胡乱抓的那一兜通宝一个没掉,沉甸甸的一大把全在布兜里。她靠着路旁酒楼的栏杆换气,拍着胸口换气:“还好都在……今年怎么这么早来抓啊……”
玄明还没从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奔逃中回神,依旧看着身前的女孩。如愿大口大口地换气,胸口在掌下随着呼吸起伏,脸颊红润眼瞳明亮,汗湿的发丝黏在颊侧也无损美貌,在酒楼的灯笼烛光下反而有种闪闪发亮的感觉。
就像她刚才拽着玄明,一马当先地跑在前面,袖摆和裙摆一同起落,发梢也跟着起落,每一根发丝都镀着暖红的光。
他晃了晃神,微微皱眉:“抓?”
“是啊,金吾卫每年都来抓人的。”如愿答完,忽然想起玄明应该没接触过,又改口解释,“你有没有发现那条街上的灯笼特别多,路特别窄?因为本来是只作观灯用途的,不许摆摊,摊位一多,路就窄,头顶又那么多灯,万一有个火星子燎到,一条街烧起来,跑都跑不掉。但是正因观灯的情侣多,摆摊这回事没法禁绝的。”
“这倒是……”玄明苦笑,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没办法,商人逐利嘛。七夕出来玩的郎君娘子都大方,一夜的进账比得上几个月,谁不眼馋呢。还有些则是手脚不利索的孤老,但还不到年纪或是别的原因不能去善堂,一年只在上元、七夕出摊,全靠两晚上赚一年的口粮,剩下时间就慢慢地做下回出摊要用的东西。”如愿说,“金吾卫也知道有这么回事,年年都留出时间让人卖东西,不过今年好像提早了点,本来至少能卖过子时呢。”
“嗯。那你支的摊位尚未收起,不要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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